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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绵绵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扯着时谕的白袖子惶恐地走到林书琰身旁,纤细的手颤颤地指着他“师兄你看看这个人。” 时逾蹲下身子,看了一眼林书琰,随后闭上眼睛,左手掐指。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原本平淡的面容显得有些严肃,“此人吉命水运,仙缘深厚,功德大成,寿数未尽,不该死在这里。” 陆绵绵身子一抖,默不作声。 时逾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继续掐指,然而算到一半却停了下来。 陆绵绵急忙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却看见时逾的眼睛里隐隐透出挫败的光。 “师兄,怎么样?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时逾双手背在身后,垂下眼睑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师兄?那我该怎么办?” 陆绵绵忐忑不安,巴巴地看着时逾。 时逾叹了一口气,摸摸师妹的发顶以示安慰,“把他的尸体埋了吧。” “嗯。” 陆绵绵点点头,目送着时逾离开,看着地上的尸体也叹了一口气。 人在遇到倒霉的事情时是要向阿Q学习的。放宽心,天大地大。 虽然说男主死了,但是世界似乎没有毁灭。况且师兄也没有急得火急火燎,这说明一切还有得救。 陆绵绵站在自己的梁枫洞门口,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这洞府门口有山有水,是他们玉山宗最好的一块风水宝地了,她在自家门口纠结了半天,终于忍痛割爱将这块地方留给了男主的尸首。 毕竟是她失手害了林书琰,这么好的男主命被她这个女主给毁了…… 陆绵绵叹了一口气,拍拍土坡旁的一棵小枣树,恭恭敬敬地拜了拜。 “林大哥原谅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以后我一定日日给你上香供奉,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报复我。” 不知是不是男主听到了她的祷告,不远处的云团里应景地闪过几道紫金闪电,随后震耳的雷声在陆绵绵头顶炸响。 陆绵绵的心就和随之而来的暴雨一样,透心凉。 —— 所以林书琰的意思是要来报复吗? 陆绵绵躲在洞府门口的石檐下崩溃地打着哈欠摆烂:来就来吧!被报复之前她一定要睡个好觉! 自此之后,梁枫洞的石门紧闭了半个月,门口的小土坡上长出了一丛丛的绿草,还攀上了几只淡蓝色的牵牛花。 时逾远远地就看见了枣树下的小草坡,头疼地捏捏眉心,叹了一口气。 “师妹。” 他敲敲石门,垂眉等候着里面的反应,身后的黑色发带不知何时跑到了他的肩头,时逾侧首轻轻掸落,石门正好开了。 “师兄。” 陆绵绵揉着眼睛,头发散乱的搭在肩头,几根呆毛挡住了她的眼睛,这分明是没有睡醒的样子。 时谕看着她肩头杂乱的头发,忍不住伸手想替她理好,可是一想到男女有别,手只好转了一个方向。 “快去把衣服披上。” 他指着角落里堆着的粉色外衣,语气有些重。 陆绵绵被声音激醒了大半,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乖乖披上外衣。 时逾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些许,“你总是长不大的样子,山间风大,出来记得加衣。” “这没事吧,”陆绵绵不以为意,“我们都已经是元婴境的修士了,一点山风根本入不了体。” “呵,当初杀那个弈逯宗弟子时,师妹恐怕也觉得这没事。” 陆绵绵被怼,乖乖不作声了。 她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毕竟只是一个弈逯宗弟子,而且他的身上还有魔气,底下的弟子都很害怕,这个时候她不做点什么,掌门白当了。 她当时就是气血上头,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可以处理的和师兄一样好,没想到事情竟然闹得这么大。 陆绵绵:……当事人表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见师妹不作声了,时逾恨铁不成钢,她的师妹什么都好,就是这样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实在是让人发愁。 外人看来,夏仙子冰肌玉骨,七窍玲珑,实在是让人望尘莫及,实则也只有他知道,师妹看似伶俐,实则是个没脑子的张飞。 他叹了一口气,指着梁枫洞口的小土坡,“你可知你睡了多久?那里都长草了。” 陆绵绵摸摸鼻子,一脸讪笑,“我也不知道,应该很久了吧。” “那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 陆绵绵睁着她那双杏眼,眼底透着清澈的愚蠢。 时逾:…… 陆绵绵转着眼睛思索了半圈,犹犹豫豫地问,“师兄,你想说的是那个弈逯宗弟子的事情吗?” “难道还有别的事让我操心吗?” “这、没有了……”陆绵绵的头摇得像是个拨浪鼓,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师兄,你是不是想到办法补救了?” 时逾摇头。 陆绵绵一下子耷拉了下来。 “不过……”他眼尖地看见师妹的耳朵竖了起来,嘴角勾起一个宠溺的笑,“我觉得你可以辅佐一位新的气运子,积累功德,消去你之前犯下的错。” “真的吗?” 陆绵绵不敢相信,没想到还有这种野路子!时谕师兄果然是老谋深……不对!是神机妙算! 眼前的男子泰然自若,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下颌轻点,陆绵绵忍不住惊呼出声,冲上前搂着时逾的脖子狠狠地抱了一下。 !!! 时逾的心猛地一跳,错愕地看着眼前满心欢喜的师妹,原本舒展的四肢微微有些僵硬。 “冷静些。” 他不自在的出声提醒,声线有些紧绷。 “是,师兄!”陆绵绵闻言松开了手,大大的杏眼里闪烁着与她文静样貌不符的俏皮。 时逾轻咳了两声,神色又严肃了起来,“这几天我算到了新的气运子在西南方向降生,如果你能将他收在你门下,帮助他成功登仙,那么你将获得大功德,这是个将功赎罪的好法子。” 陆绵绵眨眨眼,“那气运子到底长什么样子?师兄可ᴊsɢ否随我一同去找?” 时逾摇摇头,转身背过手去,深远的目光凝视着满身新绿的小土坡,“这件事情必须由你一个人去做,这样那些功德才是属于你的。” 陆绵绵慢慢敛住了笑容,看着时逾清瘦的背影一阵动容,从她穿到这个世界以来,遇到的最好的人就是时逾了,只有师兄才会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助她。 “师兄,你对我这么好,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 时逾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他背着手缓缓离开,并没有回头,“我们是同门,不用分清这些,把这次的机会把握住。” 洞府门口立着的人像是一阵风般飘走了,陆绵绵捏紧了衣角,看着不远处的小土坡目光坚定。 这次,她一定不能再搞砸了! —— 西南方向的琼海岸边此时格外寂静,昨夜风雨大作,岸上的渔船七零八落,断掉的缆绳、船板到处都是。 应该是这儿吧…… 陆绵绵伸手挡在额前,依稀看到海岸的尽头有几座矮房子。 她以手作扇,扇了扇脸颊,看了看手中的黑玉扳指,吐出一股热气。 师兄在扳指里下了一个特别的咒术,通过上一个气运子残留的气息就能找到新的气运子。一旦扳指发亮了,就代表着新的气运子就在附近。 这些天她沿着西南方向一路找了过来,扳指一直没有反应,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这个破旧的小渔村了,再过去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了。 陆绵绵叹了口气,握紧扳指,继续前行。 渔村的规模不是很大,几座房子三三两两的排列着,像是一支队伍稀少的鱼群。 村子里并不见大人,只有几个小孩从巷子口快速穿过,陆绵绵看着家家紧闭的门户,暗中思索。 风浪刚停,正是捕鱼的大好时机,村里的大人应该是都出海了。 这些剩下来的毛头孩子,一问三不知,并不能提供有用的线索。陆绵绵找了几个孩子之后彻底放弃了,看来只能靠自己去找气运子了。 陆绵绵打定主意,将渔村的每一个地方都转了一个遍,然而黑玉扳指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正当她心灰意冷的时候,一阵骚乱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她转了转眼珠子,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原先见过的那几个孩子围聚在一起手脚并用,似乎在打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她手上的扳指突然间发出了黑紫色的光,陆绵绵心中一阵激动,快步走到那群孩子身边大喊:“住手!” !? 那群孩子一个个回头,大大的眼睛里有着惊讶和疑惑。 “你是什么人?”为首的孩子头抬得高高的,表情显得十分傲慢,很明显他是这群孩子的老大,“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这……陆绵绵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索性抽出桃月剑,对着空气挽了个剑花,配合嘴角的冷笑,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那群孩子个个僵住了身子,有的人后撤了半步满是警惕。只有老大依旧梗着脖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陆绵绵见状,拿着剑如同鬼魂一般飘近了他们,“再不住手,我的剑可要出手了!” 几个孩子吓得狼哭鬼嚎彻底跑开,就连先前那个傲慢的老大也不例外。 这种耍耍威风的假把式对于大人来说不够用,对于小孩子来说却是刚刚好。 陆绵绵满意的收回剑,弯腰走近地上的那团不明物体。 那小小的一团血肉模糊,破烂的衣服黏连着血肉不停地颤抖,陆绵绵弯腰正准备撕开那些浸血的衣服,一双浅蓝色的琉璃眼看了过来。 陆绵绵的手停在半空中,纠结着要不要替他撕开衣服。 这孩子的身上伤痕累累,蓝色的眼睛虽有些冷漠,却没有面对陌生人的警惕之色。他脏兮兮的小脸带着少年人的清瘦韧意,细软的长发根部有两个突出来的黑色柱状物,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陆绵绵眯了眯眼睛仔细辨认,那对称分布在头顶的黑色物体好像是角…… 这下他被打的原因解释得清了。 这分明是个流落在外的龙族幼崽,十三四岁的年纪身体还没长好,化形之术自然修不到家。渔村的孩子最为排外,他这样的异类就被打成了这样。 陆绵绵摸着下巴,想了想,从芥子袋中拿出一件衣服。稍微大些,但气运子能穿。 泽燕眼睛微阖,松了一口气,陆绵绵终于来了!方才的皮肉之苦没有白受。 他淡定地躺在地上,看着陆绵绵拿着衣服走过来。 看气运子的样子,似乎并不抵触自己的靠近。陆绵绵心中窃喜,这就好办了,只要把他伺候好了,功德不就手到擒来? 她的脸上浮现出善意的笑,“我是玉山宗的长老陆绵绵,你流落在外,异族身份一遭排挤,看你似乎没有归宿,不如随我回宗安身立命?” 她一脸善意,杏眼弯着,清冷的表情中奇异的出现一股毫不违和的暖意,像是初春刚开始消融的河冰。海风轻吹,她身上的素色纱衣连带着墨色的长发像是缎带一般擦过他的眼睛。 泽燕眨了眨眼睛,这个模样和他在玉山宗见过的陆绵绵……似乎有些不同…… “好……” 他的嗓音干哑,像是一把锈了的剑,强撑着剑身在风中摇摇欲坠。 陆绵绵听得有些心疼,将衣服盖在他的身上,轻轻抱起少年踏剑离开。 泽燕被抱在怀里眉头皱了皱,他拘谨地收回手,脸向后仰,努力和她保持距离。 这样保持了一会儿后,他的眉皱得更深,“咳咳,放我下来……” 他努力屏住呼吸,逃避着女子身上淡淡的玉兰香,身体上下都在逃离这尴尬的氛围。 然而女子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只有力的手抵住他的后脑勺用力压向自己。 “离我近些,你要掉下去了。” 泽燕僵住了,耳尖冒了红。 这女子!他咬牙切齿,确实和初见时截然不同! 陆绵绵抱着气运子很快就回到了玉山宗,去时一路坎坷走了半月,没想到回来就花了半柱香的功夫。 真好! 她愉快地吐出一口气,绕过门前长草的土坡进了梁枫洞。 “到了!”陆绵绵拍拍手,满意的看着石床上的泽燕,“你身上的伤看着严重,实则都是些皮肉伤。你在这躺一会儿,我去取玉山圣水,用它洗一遍,你的伤就会好。” 泽燕点点头,看着她裙摆上沾染的血迹眼色微暗。 洞内空荡荡的,几个石凳,一张石桌,还有他躺着的这张石床,其余的似乎没有了。 这就是她住的地方? 泽燕打量了一遍,看着门口的歪脖子枣树和小土坡,思索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通过小阎王的后门带着记忆托生在了一只龙族幼崽的身上,这只幼崽身世不详,一睁眼就是被一群小屁孩群殴。 泽燕刚有意识的时候恨不得打死司命,他明明说过要一个尊贵的身份的!怎么开局就被人打得要死不活的? 好在他沉得住气,陆绵绵这个时候也找了过来,就这样他就被带回了玉山。 总的来说,一切都在他原先的计划之中,虽然有些地方出乎他的意料…… 陆绵绵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个大木盆,她迈步走向顾迟筵,盆边挂了一块白毛巾。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她挤干了毛巾,似乎并不准备离开,一双眼睛极有耐心的盯着泽燕,像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人。 泽燕咬牙,他想要陆绵绵伏低做小是不错,倒也不用这么热心! “仙子,我可以自己来。” “真的吗?我不信……” 陆绵绵上下打量了一遍泽燕,满眼都是质疑。 泽燕不想说话,直接上手抢走了陆绵绵手里的毛巾。 “啧啧!那你小心一点。”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些遗憾,转身晃晃悠悠地走出来梁枫洞,伸手一挥,石门关上了。 “唉!这气运子真难接触。” 她颓然抱臂,靠着枣树自言自语。 视线慢慢转移到了长草的土坡上,她眯起眼睛,伸手拿出了一把锄头。 泽燕顾迟筵再次出现的时候,陆绵绵正在弯腰除草,他看着不远处气喘如牛的某人,一瞬间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这位如糙汉一般低头耕作的人应该是陆绵绵吧? 他眨眨眼睛,再看过去,正巧陆绵绵回头冲他露出了大白牙。 泽燕默然:……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