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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语不敢置信地抬眸看蔺宴安，对上那双毫无温情的眼眸，她怎么都望不清其中。 直到此刻，她这才真正意识到，他不再是过去的阿佑了。 心口忽地沉甸甸地堵了一团气。 昭语重重磕下头：“陛下，我错了。” 新嫁娘的花冠硌到了头，额头传来尖锐痛意。 昭语霎时有些心悸：我不会就此破相吧？那岂不是衬得这身漂亮的婚服不好看了？ 她还头一回穿上这么精致的衣裳呢…… 蔺宴安看着她如火的鲜红嫁衣，眼眸似乎被烫伤，微不可查地皱眉。 薄唇一抿，他抬手写下一道圣旨，漠然开口。 “回去将衣裳换了，不要让朕再看见。” 昭语高高兴兴地捧着圣旨出来了。 她的侍女阿玉扑了上来，着急查看昭语的情况。 “公主，您有没有事？” 昭语笑得开心，朝她摇了摇手中圣旨。 “我很好啊，阿佑还给我安排了单独的寝殿。” 看着昭语沾满灰尘的喜服，阿玉眼神悲凄。 伸手替昭语拍去灰尘，她低声问：“蔺宴安，不、陛下是否有说要如何……”安置公主？ 可昭语打断了她的话。 “阿玉，清溪院在哪？” 阿玉的唇张了又合，最后只得一句：“我带公主去吧。” 昭语跟在阿玉身后七拐八弯地走到一座小院前，抬头望，只见那“清溪院”的牌匾都是歪的。 昭语却抿唇笑。 “阿佑知我喜欢安静，特地为我选的好住处。” “只是他好像有些粗心，忘记叫人打扫了。” 她当下便扎起了衣袖就要去打水清扫。 阿玉忙拉住她：“公主！奴婢这就去找嬷嬷安排些下人过来。” 看着阿玉匆匆离去的背影，昭语却是叹了一声。 两个时辰后，阿玉无功而返。 却见昭语已经换了衣物，将大门与牌匾擦干净了，脚边是半桶黑水。 “阿玉，大门干净了，阿佑就会多过来看看吧。” 昭语从摇摇晃晃的椅子上下来，眼睛亮晶晶的，脸颊沾了灰。 可蔺宴安一直没来。 昭语在门口坐了三天，等来了蔺宴安封她姐姐昭姝为贵妃的消息。 昭语摘了清溪院院里的杏子，坐在门边吃。 杏树无人照料，结的杏子又小又酸。 昭语酸得牙疼，可若是不吃，便要饿肚子。 远远地传来一阵喧哗。 阿玉去打听回来，低下头不忍看她。 “……陛下在朝珠殿陪三公主，陪了三天。” 昭语咀嚼的腮帮子停下了，手中杏子咕噜噜滚落在地，沾了灰。 三公主昭姝，模样倾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爱慕之人无数，同时也是她父皇黎皇最宠爱的孩子。 蔺宴安还未灭黎国前，昭语住下人房，而昭姝所住的朝珠殿，是离天子居所最近的宫殿。 原来蔺宴安这几日不来见自己，便是一直在那…… 昭语忽觉喉间又酸又苦，难受得喘不过气。 “阿玉，我不喜欢吃杏子，酸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昭语湿着眼眶，笑着说。 于是阿玉捡起地上杏子，擦干净。 “无事，奴婢爱吃。” 她知昭语从不浪费粮食，昭语总是吃不饱。 阿玉是孤女，跟在昭语身边十二年，主仆相依至今，比亲姐妹还亲。 昭语用衣袖随意地抹了眼泪。 “阿玉，我们也去看看三姐姐吧。” …… 昭语与昭姝，虽说是姐妹，实际上，只有每年年尾宫宴上能见上一面。 ——昭姝坐在高高的檀木椅上，垫着有精美刺绣的软枕，陪在黎皇身侧。 而昭语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与下人一同吃宴。 昭语倒不在乎。 她可以和阿玉一起，小声讨论着当天的歌舞。 如同今日，朝珠殿前门庭若市，昭语也只远远地看。 阿玉说：“公主，我们还是回去吧，今儿风大。” 昭语知道，她怕自己伤心。 但她自己不怕。 “我就看看，我不冷。” 她其实不是来看昭姝的，是来看蔺宴安的。 才想着，就见那两人一同走出。 郎才女貌，般配绝顶。 昭语定定地看，脸色似涂了几层脂粉一般白。 她对阿玉说：“阿佑做了君王，后宫佳丽三千很正常的，我该大度。” “三姐姐很漂亮，换做是我也喜欢。” 落花被风扬起，抖擞下好几片遮了昭语的眼。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她初遇蔺宴安，也是这时节。 彼时正是昭姝诞辰，黎皇宴请全臣。 昭语趁机到御膳房偷东西吃。 正抓了些吃食塞进怀中，便听到有人回了御膳房。 “陛下可真是宠爱三公主，听说她用来垫脚的都是万里挑一的白狐皮呢……” “是啊，凌国居然送了质子来我黎国，还想求娶三公主！我呸，北境蛮夷，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昭语闻声一惊，猫着腰匆忙跑出去。 御膳房不让她进来，被抓住会被罚，遇见凶的嬷嬷会挨打。 昭语是钻狗洞进来的，也是这么出去的。 逃跑时却踩空了台阶，摔了个脸朝地。 “嘶——” 正暗叫倒霉，忽地有一道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没事吧？” 接着就见一只手伸到昭语面前。 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似乎比那天的月色还要白。 昭语呆呆地抬头看。 她从未见过那般俊逸的人，似温柔月光，靠得太近仿佛会亵渎。 昭语抬手，却见自己的满手脏污，还是未敢牵上那白娟般干净的手。 “没事没事！” 昭语自己爬了起来。 脚踝似乎崴了，但她能忍住。 视线一转，才见他另一只手上提着一只花灯。 那灯，竟和昭语的母亲小时候给她买过得一模一样！ 她被带进宫后，不知她的花灯如今怎么样了…… 或是昭语的目光过于明显，亦或是昭语狼狈模样令他可怜。 蔺宴安将花灯递给了她。 “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吧。” 昭语的眼一亮，但她也知不好白拿别人东西。 可摸遍了全身只找出一包糕点，是要带回去给和阿玉一起吃的。 看着那灯，昭语一咬牙：“那我拿这个来做交换！” 心说，阿玉你原谅我这一回！下回再给你带更好吃的！ 蔺宴安一愣，随即笑了，如沐春风，似春如暖阳。 就像如今蔺宴安对昭姝笑得那般温柔。 蔺宴安与昭姝携手走来，一路宫人纷纷下跪。 直到走到昭语面前。 昭语嘴唇泛白，缓缓跪下。 “给，给陛下请安。” 蔺宴安视若无睹，牵着昭姝在她身前走过。 昭语垂眸盯着那双鎏金靴从面前走过，将落花碾为泥。 
昭姝余光瞥向跪在地上的昭语。 这就是她的七妹妹，蔺宴安名义上的正妻。 她过去从未注意过这个所谓的七妹妹，只知她是父皇在民间找回的女儿，蔺宴安身后的跟屁虫，总跟着他打转。 可这般的人却和蔺宴安缔结了婚书，按照礼法说不准日后会成为皇后…… 想着，昭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昭语呆呆地跪在地上。 直至那浩浩荡荡一行人远去，她才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阿玉，我们回去吧。” 阿玉看着昭语，眼神悲伤：“公主……” 她知昭语有多难过。 可昭语拍拍衣物，无谓地笑：“定是我穿jsg的不起眼，阿佑才没有看见我。” 阿玉心里一痛，掩住目中悲戚，轻声道：“公主，这个月的新料子还未领，奴婢这就去领了给你做身新衣裳。” 昭语高兴地点头：“好啊！” 到了尚衣监。 阿玉进去领料子，昭语就在门口的池边看荷花。 倒春寒天，满池枯叶。 昭语想起，去年夏天时，她摘了一朵清艳至极的荷花送与蔺宴安。 不知今年还有没有机会送给他呢？ 想着，昭语出了神。 就在这时，身后不知被谁猛地推了一把。 昭语猛地往前栽倒，整个人掉入池中！ 冰冷的水带着腥味，瞬间包裹住她的单薄身躯，夹着泥猛然灌入鼻腔，凶猛的要夺去昭语的命！ “公主！” 阿玉的惊呼声传来。 她目次欲裂的奔到池边，便见昭语从池塘中爬出来。 湿漉的发丝宛如水草贴在脸上，满身泥泞如水鬼般。 看到阿玉又慌又呆的模样，昭语冻得青白的脸上忙挤出一个笑来。 “我没事，你忘了，我水性好着呢。” 阿玉这才松了口气。 她都急忘了，昭语的水性确实好。 这些年，两人饥一顿饱一顿的，往年夏天昭语就总是偷池子里的藕填肚子。 阿玉又问：“怎么就落水了？” 昭语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是她的错觉，方才真有人推了她一把。 可她只是笑着，似乎不好意思的开口。 “看荷花看得入神了，你记不记得前年时我还给阿佑摘了最好看的荷花？” “记得，公主大半夜偷偷溜过来偷摘的。” 昭语眼睛弯弯，说着好笑的事。 “哈哈哈结果第二天才知道，这一整池的荷花都是父皇专门为三姐姐种的，特地挑了最好的花匠打理，难怪是所有荷花池中最美的。” 倏然一阵风吹来，打湿的衣物似冰一般。 昭语身子在颤抖，嘴唇失了血色，伸手紧紧抓住阿玉的袖口。 “阿玉，我有点冷了，我们回去吧。” 阿玉反手握住她冷冰冰的手，哑声道：“好。” 可回到清溪院后还是冷。 这里没有甚么取暖的物件，只有薄薄的两床被，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 昭语还未来得急洗浴，蔺宴安来了。 昭语先是一愣，随即喜形于色，将一切都抛之脑外。 “阿佑！” 昭语笑着上前，却被公公拦住。 “大胆！满身脏污！莫要靠近陛下！” 蔺宴安也拧起了眉。 昭语看出他目中的嫌恶，身子猝然一僵。 原本冻得发白的脸色，窘迫得泛红。 “我、我马上去换身干净衣裳。” “不必了。” 蔺宴安的声音传来，冰冷无情。 昭语还未多说，就见蔺宴安拿出一张纸来。 昭语认得那是什么。 ——是他们的婚契。 昭语一怔。 这是，终于要予她名分了吗？ 可蔺宴安的声音却似冰雪，将她整个人冻在原地。 “昭语，我们的婚约作废。” 说完，他直接将婚书撕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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