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上了她的封底的杂文随笔

小磊文学网 2020-06-07 02:54:04 51次大中小

　　如果说，人的一生是一本书，那么出生是封面，死亡是封底。

　　201x年10月28日凌晨两点，外婆合上了她的封底。

　　瘦小的外婆卷缩在床上，我轻轻地走过去，坐在外婆旁边。外婆紧闭着双眼，呼吸急促，喘得厉害，胸口一上一下飞快地起伏，像是被人在追赶。看着此情，我的泪水如泉水般汩汩地涌出来。外婆从不曾这样不要命地飞奔过啊，她那双裹过的三寸金莲，一跑就摔啊！小姨见状，安慰我应该感到高兴，这是外婆的福气，她是要升天了！然后再提高了嗓音大声地对外婆说你外孙女回来看她了！外婆一听，使劲地想睁开眼睛，可是努力了一番，怎么也睁不开。

　　死亡正快马加鞭地向外婆袭来，她此时正在和死神作最后的谈判。外婆似乎谈得着了急，在床上翻动起来，脚露在了外面，我刚握着外婆的脚准备用被子盖好，只听到外婆含混不清地喊：“莫闹我，莫闹我！”我愣了愣，明白了。这是外婆用我们老家方言在说不要碰她。外婆来成都三十几年了，口音也早入乡随俗。可是在人生的边缘上，她的口音居然变回了那个生她养她的家乡话！都说叶落归根，也许此刻，外婆的魂儿正往老家赶哪，那里，外公正站在门口接她。

　　在我的人生当中，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闻到死亡的气息,呵,它要带走我亲爱的外婆，呜呜，它是多么的冷酷无情啊！

　　几个小时以后，外婆走了。

　　客厅里，外婆静静地躺着，寿衣官帽等一切行头已穿戴整齐。她已经上路了，了却尘世间的一切纷繁困扰，走在去往天国的路上，从此不再回头。以前，对于离世的人，我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觉得他们身上有一股杀气，多看一眼都有把灵魂摄去的危险。但是现在，逝去的外婆却没有吓住我，我久久握着外婆的手，泪水断了线，撒落了一地。

　　舅母拿出了一张发黄的生辰八字，那是30年前书写的。我第一次知道了外婆的名字，以前觉得她的名字就叫外婆，从来没有想过她有自己的名字。第一次知道了外婆的确切出生年月，我们都以为外婆95岁高龄了，实际上外婆才92岁，还很年轻啊！她吃饭自己做，洗澡自己洗，走路带微风，还想吃老家的老腊肉呢！一定是在天堂的外公想外婆了，催着外婆快上路，外婆也一定想牛儿小表哥了，还有三姨、二姨夫。“好吧，好吧，我承认也想你们了！”外婆一定是这样想的，她心肠软得很，一向这样，一辈子都这样！

　　风来了，园子里的银杏叶随风飘飞、旋转，像金色的蝴蝶落到地上。今天气温措手不及地降得厉害，我冷得全身发抖。

　　灵堂搭起来了，设在楼下的过道尽头，那里曾是小姨家的车库。二十几年前，外婆站在那里照了一张像，笑咪咪地。她随时随地都笑咪咪地，她说这个样子最好看。身后是小姨家的第一辆面包车，蓝色的面包车，好洋气！外婆如是说。

　　如今，车库早已不再，小姨也离了婚，一切物不是人也非了。

　　阴阳先生说，得三天后下葬！现在就抬下去!

　　这里的风俗，去世的人出门要打伞，不能见光。想不到我生平第一次为外婆打伞，竟然是这个时候！外婆从不让人照顾，哪怕是临终前三天，洗澡都是自行完成。不过，外婆，你现在倔强不成了吧。

　　你是那样爱美、爱整洁。让我来为你把黑头纱缠好，抚顺你的白发。我知道，你生前总是爱用水把头发梳得光溜溜的；让我把你的衣服再整理一下，你生前总爱问我，你穿上这身衣服精神不？生前你总爱说，你得早点睡，明天才有精神。让我把你的枕头摆好，你会睡得更舒服......。

　　摸着外婆冰雪般的脸颊，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个温暖如三月阳光的外婆，走了！

　　下午，灵车开来。那一刻，我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活生生的人呐，说没就没啦。现在就像一只小猫小狗一样，被被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粗鲁地塞进口袋，推进灵车上一口铝皮箱子里，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真的感到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有了。无论你生前是多么伟大、平凡、富有、贫穷，在死神面前这一回是真正地平等了。

　　火葬场，第一次站在这种特殊之地，寂静之外，风呜呜地吹着，树叶卷起、又跌落........

　　傍晚了，天空灰蒙蒙的，路边两家卖菊花的小贩，冷清地坐在那里等待顾主。

　　表弟给外婆办了一个豪华火葬仪式，是的，有高贵低贱分等级的世界里，连火葬都有等级之分。不过这死后哀荣只是生者的虚荣，对于外婆，已毫无意义了。

　　告别室很大，只有我们一家在这里，人少显得很空，很寂寥。长椅静静，不知见证过多少伤心哭泣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