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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junhua 2023-02-04 10:23:16 11
王府,书房。
苏白汐的丹青平铺于案上,林梓嘉手中拿着笔,沾着彩墨描摹着她的眉眼。
一笔一笔,小心而认真,像是在创造一个新的生命。
他一边沾着朱砂红,一边轻绘苏白汐的唇瓣,眼中满是痴迷:“白汐,很快你就能回到我身边了……”
送茶的小厮放轻了脚步,将茶水万般小心地放在桌上,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只是离开时忍不住往林梓嘉方向瞧了眼。
离了书房后,小厮遇上陈顺,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总管,王爷这些日子到底怎么了?我看那画像已经画好了,为何又要再画一遍?”
陈顺也因为这些日子林梓嘉的反常而感到有些忧心:“谁知道,许是因为王妃离世,王爷只能睹画思人了吧。”
小厮叹了口气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又问:“对了,那个自称什么仙人的方士走了?”
说起这事儿,陈顺脸上的担忧更加明显。
林梓嘉从不信鬼神之说,亦不会与这些江湖术士打交道。
但自从半月前一个穿着长袍手拿拂尘的男子被林梓嘉带进府后,林梓嘉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而他们做下人的,又不敢多嘴。
好在那男子前日离开了,只盼林梓嘉能和以前一样才好。
薄暮。
秦楚容再次来了王府,却被小厮告知林梓嘉有吩咐,半月内不见任何人,让他过几日再来。
听到小厮这番话,秦楚容黑了脸:“你去告诉他,若他还视苏白汐为妻子,就出来见我。”
闻言,守门的两个小时面面相觑。
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不敢去打扰林梓嘉。
“秦公子,您就别难为奴才们了,”
见他们仍旧不去通报,秦楚容满肚子的火。
难不成林梓嘉的深情都是做出来的不成?苏白汐的墓出了问题这么大的事都不在意吗?
秦楚容越发为苏白汐感到不甘,他冷眼看着小厮:“罢了,你们既然不敢,那我便自己去寻他。”
说着,他抬腿踏了进去。
碍于他的身份,小厮也不敢过于阻拦,只是跟着劝他不要扰了林梓嘉。
寻至书房,秦楚容看着半掩着的房门,眉心一拧。
他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而后推门踏了进去。
只见林梓嘉站在书案前,手中拿着笔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
秦楚容眼底掠过丝怒意,走过去一看,霎时愣了。
林梓嘉在画苏白汐。
可用“画”形容又不太确切,因为他是在本身就已经画好的画上又描了一遍。
朱、赭、缃、碧、黛……
十几个装着不同颜色彩墨的砚台被放置在一旁,林梓嘉旁若无人地描绘着。
秦楚容看着这一切,嘴里的话竟忘了该怎么说出口。
良久,林梓嘉为苏白汐发上画完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后,他终于放下了笔。
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更为璀璨的丹青,唇线微扬。
“林梓嘉。”秦楚容看着他,神情肃然,“你可知白汐的墓被人动了?”

他以为林梓嘉会生气,至少会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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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些本该理所当然且在意料之中的情绪林梓嘉都没有。
林梓嘉转过头,哑声道:“白汐马上就能回来回到我身边了。”
听见林梓嘉的话,秦楚容愣住了。
他转头看了眼说苏白汐的丹青,又看着面前这个着魔了般的人,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为何要来找你一个疯子。”
说完,秦楚容甩袖离去。
林梓嘉冷漠地看着他离去,等目光落在画上时又变得温和。
他的妻子,他的白汐,他又能见到她了……
行至王府门口,秦楚容隐约听见小厮在说“几日前的方士”、“鬼神”什么的。
但因心中有气,也没细听,径直回了太傅府。
才从宫里回来的秦太傅见他一脸不忿,不忍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听见父亲这么问,秦楚容想了想,自己无官无职,不能插手苏白汐的墓一事。
但若和父亲说,兴许有些办法。
不过也是这一瞬,秦楚容有些后悔没能选择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否则现在也不必如此受缚。
“爹,今日我去拜祭白汐,发现她的墓被人动过。”
闻言,秦太傅饮茶的动作一滞:“她乃皇上追封的骠骑将军,谁敢去动她的墓?”
虽然近几年盗墓者猖獗,但是苏白汐为国捐躯的事整个大魏都知道,盗墓者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她的墓的确被人动过,坟边有被撬动的痕迹,还有不少地中的湿土。”
秦楚容顿了顿,又道:“爹,你去请示皇上,让他彻查此事吧。”
秦太傅放下茶杯,摇了摇头:“不可,虽然北乱暂平了,难保敌军不会卷土重来,皇上正为提拔武将之事烦心呢。”
“可白汐她……”秦楚容恨恨攥紧了拳,想起林梓嘉的话,他不由嘲讽起来,“为她一夜白发,却对此事不闻不问,还有心思画画,虚伪!”
“楚容,不可胡言乱语。”秦太傅皱眉呵斥了一声。
秦楚容紧抿着唇,不知怎么的,想起了王府门口小厮的话。
“爹,我听王府的下人说几日前有个方士曾到过王府。”
听到这话,秦太傅眼神一暗:“方士?”
这就奇怪了,大魏开创百年,无一皇室与这等江湖术士有来往,更何况平日对这唬人为生的术士嗤之以鼻的林梓嘉。
秦太傅站起身,抚须踱步:“你说王爷在画画?”
秦楚容点点头,眼中多了丝不解,为何父亲在意的是林梓嘉画画?
忽然,秦太傅屏退一旁伺候的下人,神情凝重:“我曾听人说过方士有一起死回生之术,娶逝者的一点尸骨碾磨成粉,混于各种彩墨中重绘逝者丹青,已逝之人便能借着丹青重回人间。”
这番话让秦楚容脸色一变:“江湖之言岂可当真。”
“自是不能当真,只怕王爷忧思过度……”秦太傅叹了口气,“这可是大逆不道的重罪啊。”
想起林梓嘉那痴迷于描绘苏白汐的模样,秦楚容顿觉不妙,他觉得林梓嘉真的疯了,这般荒唐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爹,向皇上上奏吧,”
然而秦太傅思量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此事也仅仅是猜测,且等等吧。”
他倒觉得撇开掘坟取骨一事不说,林梓嘉若信了那些不实的话而碰了壁,尽早回头也是好的。
但秦楚容可不这么觉得,在他看来,林梓嘉已然是走火入魔了。
他捏紧了拳头,久久咽不下这口气。
夜阑,丑时已过。
平日飘着墨香气息的屋子被阵阵浓烈的酒味所取代,而被这闻着便醉人的味道包围之人正是林梓嘉。
他瘫坐在交椅上,手中拿着一壶酒,通红而满带醉意地双眸紧紧盯着悬挂于拔步床上的丹青。
林梓嘉仰头喝了一口酒,声音似是被这酒灼烧了般嘶哑:“白汐,白汐……已经三日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说着说着,渐渐带上了丝哭腔,如同一个无助的幼童。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向床榻走去,却不慎被酒壶绊倒,一下摔了下去。
林梓嘉手无力地撑着脚踏,坐在地上倚着床沿,泪水从眼角滑落:“白汐,你回来……好不好……”
淡漠了二十三年的林梓嘉头一遭无措地哭了起来。
他含泪望着面前苏白汐的丹青,只觉心中强撑的一处正在开始慢慢崩塌。
他何曾不知道苏白汐已经死了,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起她。
但被思念折磨的苦楚让他痛不欲生,急于寻找让他脱离这苦海的方法。
哪怕在世人看来荒唐又可笑的起死回生,哪怕是冒着被降罪的危险掘开苏白汐的坟,哪怕是每天用自己的血去为画中人上唇脂……
林梓嘉紧捏着酒壶,无声地承受着心脏被生生撕扯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林梓嘉忽觉周遭变得非常冷。
他半睁着眼,缩了缩身子,仍旧无法躲开这刺骨的冰凉。
“白汐,白汐……”
他呢喃着这几日不知叫了多少次的名字,仿佛想要依靠这个名字找回一些暖意。
在意识快要被酒吞噬前,一只温热的手忽然覆在颤抖的手背上。
这小小的一团温暖像是一杯醒酒茶冲走了林梓嘉的醉意。
他猛地睁开眼,呼吸也在瞬时放轻了,如同怕惊扰了这脆弱不堪的幻觉。
“梓嘉。”
熟悉的声音轻唤出他的声音过后,林梓嘉心微微一紧,立刻转头望去,顷刻跌入那双久未看见的清澈眸中。
他僵硬地嚅动着嘴唇,忐忑地唤了声:“白汐?”
“是我。”
苏白汐莞尔一笑,眉梢眼角的温柔就像春风抚慰了林梓嘉尧千疮百孔的心。
下一刻,林梓嘉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充实温暖的感觉让他不敢放手,生怕此刻是他的梦。
“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带着惊喜和失而复得的语气顿时为这片死寂的夜增添了一分明朗。
苏白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声道:“我回来了。”
林梓嘉抑着胸口狂跳的心,缓缓松开她。
借着橙黄色的烛火,他终于看清了面前人。
一身水蓝色鸾尾长裙,青丝如瀑,发间插着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
相比从前,此刻的苏白汐眉眼间少了分英气,多了分柔媚,俨然像一个画中仙。
苏白汐抬起手,细细摩挲着林梓嘉的脸:“梓嘉,出征后的每一日我都在想你,可是我回来后就要与你和离了。我爹娘不在了,哥哥也不在了,你也不要我了,要着一身荣誉又有何用,不如以死庇护这魏朝江山……”
“白汐!”林梓嘉打断她,攥住了她的手,“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是他把苏白汐深困痛苦之中,才会让她放弃了所有生还的牵挂。
所以上天惩罚了他,让他尝到了这失去后的生不如死的滋味。
苏白汐望着他,眼眶渐渐泛红。
那盈盈泪目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林梓嘉的心,窒痛感传遍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他再次将人揽入怀中,低哑的声音中满带情意:“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听似卑微的话让苏白汐身形一怔。
谁会想到向来高傲冷漠的林梓嘉会这般去祈求一个女子不要离开。
“好,我不走。”苏白汐蹭了蹭他的脖颈,“我永远陪着你。”
一句温语如同给了林梓嘉这一生的承诺,让他逐渐放下了悬起的心。
“白汐……”
他紧紧抱着怀中人,深吸了口久违的馨香后缓缓睡去。
一夜无梦。
平明。
晨光透光窗户照进了房内,刺得床榻上的林梓嘉皱起了眉。
他睁开眼,目光有一瞬的迷茫。
然在看到身边的空空如也后,心底不觉升起一丝慌乱。
“白汐?白汐!”
林梓嘉仓惶地看着房间四周,可整个屋子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昨夜的苏白汐仿佛就是场梦。
他强撑起无力的身子,踉跄着下了床。
“哐——!”
椅子因为林梓嘉的碰撞而四散倒地,更给他添了几分狼狈。
听见声响后,丫鬟忙走进来伺候:“王爷,您没事吧?”
她扶着喘着粗气的林梓嘉,神色紧张。
林梓嘉眼神一凝,倏然转向床榻。
“画呢?”他死死瞪着丫鬟,仿佛被夺去了什么重要之物,“本王的画呢!”
此刻对林梓嘉来说,苏白汐就是那副画,那是他的命!
丫鬟被吓得脸色苍白,哆嗦回道:“奴婢……奴婢不知……”
这样的话像是将林梓嘉的理智彻底夺走,他眼眶通红,整个人都陷入了暴怒之中:“滚!”
丫鬟瞬时就哭了,不知所措地跪在一旁。
这时,陈顺跑了过来,见状忙将林梓嘉扶了起来:“王爷,小心身子。”
“去,去把本王的画找回来,谁若是动了画,剁了他双手。”
林梓嘉声音不大,言语却又让人毛骨悚然。
陈顺皱起眉头,立刻去打开柜子将画卷拿了出来:“在这儿呢,许是哪个没眼色的丫头替您收起来了。”
看到画卷的林梓嘉顷刻平静了下来,颤手接过紧紧护在怀里。
陈顺忙朝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下去。
丫鬟二话不说爬起身就跑了。
见林梓嘉怒气消了,陈顺才扶着他坐下,小心开口:“王爷,您得小心身子啊。”
良久,林梓嘉才嘶声道:“吩咐下去,以后没有本王吩咐,谁也不许踏入本王房间。”
闻言,陈顺愣了愣:“是。”
答应间,他不由去多看了两眼林梓嘉怀中的画卷。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古怪,但他是下人,又不能多嘴,只能装作没看见。
房门被关上后,林梓嘉重新展开画卷。
他轻抚着苏白汐的脸,痴迷地望着:“白汐,我们终于又可以再一起……”
越国,太子东宫。
满池的荷花开的正盛,池旁一绿瓦凉亭下,两个侍女正窃窃私语。
这时,一身着刺金蟒袍的男子缓缓而来。
侍女立刻站定行礼:“参见太子。”
男子望向厅内出神的女子,声音清冷:“她可好些了?”
“回太子,姑娘好些了,只是不大爱说话。”
遥望大魏的方向,苏白汐久久没有回神。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偏偏还是被敌国太子给救了。
不过说好听是救了,说难听便是俘虏。
身后的脚步声让机警的苏白汐皱起了眉头,她回头望去,果然是他。
凌寒澈,越国太子。
“伤好全了吧?”凌寒澈语气淡漠地问了句。
苏白汐站起身,目光冷凝:“把我虏来救了我,又困我几个月,不知太子想干什么?”
对于凌寒澈,她着实不放心。
虽然平远城一战重挫越国,但终未斩草除根,无疑是留下了一个隐患。
大魏近几十年重文轻武,若越国再犯,恐怕难以抵挡。
然而苏白汐最为担心的还是眼前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登基的越国太子。
凌寒澈善用计谋,深不可测,仅凭一身武艺根本无法应对。
若他成了越国的新主,大魏岌岌可危。
凌寒澈坐了下来,目光扫向池内荷花:“听闻苏将军骁勇善战,本宫有意招揽入麾,苏将军意下如何?”
闻言,苏白汐嗤笑一声:“多谢太子厚爱,但苏白汐至死都不会背叛故土。”
她苏家世世代代都以“忠义”二字为立足,她若背叛了国家,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凌寒澈似是料到了她的回答,并未惊讶。
他转过头,眼神微暗:“若是那渊政王呢?”
听见“渊政王”,苏白汐心头一震,眼底瞬时划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悲戚。
或许林梓嘉早就当她战死了,又或许正为摆脱了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王妃而高兴。
凌寒澈眯了迷眸子:“本宫可是听闻那渊政王为了战死的王妃一夜白头啊。”
听了这话,苏白汐眸色微滞。
林梓嘉为了她一夜白了头?
怎么可能!
他是那般厌恶她,厌恶到连说一句都带着讽刺。
垂在两侧的手缓缓握紧,却难抑住心头的痛意。
苏白汐抬起头,冷声问:“京城之事你也知道,看来大魏有不少你的细作吧?”
忐忑的心不住的去想林梓嘉,生怕凌寒澈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
凌寒澈深吸了口站起身:“若你归顺我越国,还有机会见他,反之……”
“我若不从,便要杀了我吗?”苏白汐无畏地看着他,没有一丝退缩。
从上了战场开始,死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字而已。
然而凌寒澈却道:“非也,死的不是你,而是他。”
苏白汐瞳孔紧缩:“你说什么?”
“你自己选吧。”
凌寒澈扔下一句话后便离开。
苏白汐脱力般地坐了下去,噙着慌乱的眼睛微微泛红。
因为知道林梓嘉是她的软肋,所以凌寒澈用这个来威胁自己吗?
但她又怎么能为了儿女私情背叛大魏而助纣为虐呢!
理智告诉她绝对不能这么做,可是脑海中一旦浮现林梓嘉死了的画面,整个心除了抗拒再无其他。
苏白汐抬起头,再次望向大魏京城的方向,眼眶微热。
她到底该如何抉择,到底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保护林梓嘉,又让自己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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