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南絮裴羿(宫南絮裴羿)2023最新小说-宫南絮裴羿无广告在免费阅读
宫南絮被铖王妃和裴羿的话逗笑,露着梨涡笑盈盈地道:“要是外祖父瞧见姨母这样子,非得吹胡子瞪眼。” 蒋嬷嬷忍不住在旁添了一嘴:“就是大娘子瞧见了,也得揍王妃。” 铖王妃:“……” 努努嘴,“阿姊和父亲又不在,不然宫南家哪来的狗胆。” 蒋嬷嬷闻言顿了下,随即脸色有些黯然,是啊,太傅和大娘子都不在了,若是荣家还有旁人,但凡有位郎君在,宫南家的人又哪敢这么欺负女郎。 天气渐热,屋中的碳盆已经撤了。 絮身上穿着加棉的小褂,见气氛突然沉闷了下来,铖王妃也有些郁郁不高兴,她伸手避开伤处环着铖王妃的胳膊。 “阿娘不在,还有姨母呢,有姨母护着,絮不怕。” 小女娘声音软软甜甜,让的本还沉浸在至亲离开的沉郁中的铖王妃猛如同饮了蜜糖。 她打起精神,脸上没了先前玩笑正色开口:“我自然是会护着你的,这次裴督主虽然替你教训了宫南家的人,可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只可惜你姨父那边还没消息,要不然也好撕破了脸。” “姨父还没查到吗?” “没有,派去安州的人还没回来,想着要查怕是还得费些功夫。” 裴羿坐在一旁瞧着说话的姨甥俩:“王妃说铖王去安州可是为着宫南家那外室女的事情?” 铖王妃点点头道:“对,我怀疑她身份有问题。” 她如今对宫南家是全无好感,特别是今日宫南家那老虔婆动手之后,那仅剩的一点点顾忌也全都没了,甭管宫南家是不是在宫南姝兰的身世上做了手脚,她都绝不会让絮再回那个虎狼窝去,至于宫南家和那外室女的脸面,她也没必要替他们遮掩。 宫南家丢人,她只会觉得高兴。 裴羿眉心微皱:“若是疑心她身份有问题,的确该去安州好好查查,不过这来去少说半月,若是等不及那边消息,倒可以先去京中府衙调取她入京所用路引文牒。那外室女非京城人士,长居京中,又是以宫南家二房庶女的身份,府衙那边应当有记录才是。” 铖王妃愣了下:“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城中时有巡查,若只是行商或是偶尔暂居几日也就罢了,可若是想要久居城中繁华之地,那必定是要先“落户”,否则被人查出是要吃官司的。 如宫南家这般自诩清贵规矩的人家,又怎会在这上面落人话柄。 “我这就去趟京兆府,我倒是要看看那宫南姝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铖王妃风风火火地起身就走,蒋嬷嬷拦都没来得及拦住。 见蒋嬷嬷神色焦急,生怕铖王妃性子冲动去了府衙惹出麻烦,絮说道:“蒋嬷嬷,你跟着姨母去吧,别让人冲撞了她。” “可是女郎……” “我这还有花芜呢,督主也在。” 蒋嬷嬷闻言想了想也对,连忙就道:“那奴婢先去一趟。” 一主一仆前后脚离开,原本热闹的屋中瞬时就安静了下来。 花芜送了刚煮好的茶水进来就退到一旁,桌前摆着厨房那头送来炒得喷香的栗子,只是絮包成团的手指实在不好进嘴。 她馋着扫过桌前,才好奇看向裴羿问道:“阿兄,你为什么支走姨母让她去京兆府?” 裴羿说道:“前几日铖王去过了。” 絮闻言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京兆府那边虽不能查清宫南姝兰是否宫南鸿之女,却能查到她到底是不是安州人士,宫南覃他们若真想隐瞒宫南姝兰身世,定会防着有人去安州那边,铖王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去了京兆府,还私下拿走了宫南姝兰的籍书。” 裴羿说话间伸手拿过一颗栗子,放在指间一捏,那栗子壳就从中裂了开来。 “今天你祖母被抬回去后,宫南鸿也匆匆去了一趟京兆府,想是察觉你对宫南家起了离心,想要防着你借我之手去查宫南姝兰,可谁知去后才知道铖王先他一步拿走了籍书。” 宫南鸿当时被吓得脸都白了,差点没晕过去。 絮闻言沉默了很久:“所以宫南姝兰,真的不是安州来的?” 裴羿“嗯”了声:“她原籍是在南地阳化,京兆府录入的也是阳化宿云镇许氏女。” 许…… 宫南絮垂着眼捷,先前宫南鸿他们说宫南姝兰生母姓李,宫南姝兰也是回到宫南家之后才改了姓。 若说宫南鸿他们处心积虑,却连籍书都忘记帮着宫南姝兰更改,可如果说他们只是随意糊弄,他们却又连这点小事都记得骗她。 絮抿了抿唇低声道:“所以铖王明知道她不是从安州来的,却还骗姨母他派了人去安州?” “派人是真,哄骗也是真。” 裴羿淡声说着,铖王妃不傻,她与铖王日夜相处,很多事情铖王不可能全然瞒得过她,他若是不叫人真的往安州去一趟,将这场戏做足,很容易就会被铖王妃察觉。 “说起来这铖王待你姨母倒是奇怪,说不在乎,他处处周周,宁肯派人白往安州跑一趟,也丝毫不愿意让她察觉他怠慢生出不喜,可要说在乎,宫南家这么大的事情他都能欺瞒。” “他明知你姨母嫉恶如仇,对你护短至极,却帮着宫南家遮掩作假,他就不怕铖王妃知道这些之后与他反目?” 宫南絮闻言嘴角抿的更紧,别说是裴羿不明白,就算是重活了一世的她也是不明白。 絮心中有事,垂着眼睫没有说话。 裴羿本也不是个喜欢多言的,遇着絮说话时还能多说几句,可絮一安静下来,他便也不会主动开口。 屋中一时安静极了,二人相对而坐,絮无意识地轻扯着手上包着的白布,眼神涣散,裴羿则是靠在凭几上神色散漫地剥着栗子。 圆溜溜的栗子仁被扔进了空茶杯里,等过了一会儿便冒了尖儿。 裴羿曲手一推,那茶杯就越过桌间到了对面,惊醒了有些走神的絮。 絮垂头看着本该空着的杯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黄澄澄的的栗子仁,满是惊讶抬头:“阿兄?” “我方才瞧你口水都快出来了。” 裴羿则是拍了拍手,瞧着对面的小姑娘, “这世间不是所有事情都讲常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表里如一,铖王与王妃成婚多年,对外一直恩爱,他这份真情要是假的,那能让他十余年如一日伪装的理由,又岂能那么轻易被你察觉。” 宫南絮闻言险些打翻了身前的栗子。 “阿兄你……” 他怎么知道的?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第38章求阿兄教我 裴羿见她震惊模样只觉得有趣。 这小姑娘心思单纯,有点儿什么都恨不得能写在脸上,虽然与初见时有些成长,有时也透出几分故作世故的成熟,可说到底还只不过是个不懂算计人心的小女娘。 他要是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还察觉不了,那怕是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不过裴羿还记得上次被他猜中心思,眼前女孩儿哭的泪珠子直落,他心思一转,斜靠在檀木凭几上说道: “猜的。” 絮怀疑:“猜的?” 裴羿拿着锦帕擦着指尖留下的栗子壳:“本督又不是蠢的。” “你那姨父在外时对铖王妃百依百顺,恩爱非常,可他若真对王妃深情,自然会爱屋及乌,就算做不到因你跟宫南家决裂,那也不会在宫南瑾修找上门时不行劝诫教训,就先想着将你推回宫南家。” 那天夜里旁人没有察觉,裴羿却是知道铖王一早就到了院外,甚至来的比铖王妃还要早一些。 他明知道宫南瑾修三人欺辱絮,听到他们咄咄逼迫还有伤在身的宫南絮,他却只躲在外面一直不曾露面,直到谢寅惹恼他动怒险些没了舌头铖王才露面,还装作一副刚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架势。 虚伪的人裴羿见多了,表里不一各自一套的,他也遇到不少。 “我其实原本是没打算将你带出铖王府的,你未曾出嫁,跟着本督难免遭人说嘴,直到那天夜里突然发现那铖王未必能够庇护你周全,铖王府于你而言并非安宁之地,这才将你带来了积云巷。” 宫南絮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更没想到那天夜里铖王居然就在院子外面。 他当时那副情真意切百般为她着想的模样毫无破绽,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让人胃里翻滚,也让絮越发怀疑起他对铖王妃的感情。 “阿兄,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试探出铖王对姨母到底是真是假?” “有。” “求阿兄教我。” 裴羿抬眼看着对面满是期盼的小女娘,将手中帕子扔在桌上:“教你不难,可是戳穿铖王之后,你可想过后果?” 铖王妃与铖王夫妻数载,又有谢寅这个儿子,她与铖王的感情一直很好,哪怕铖王是作戏,可至少表面上事事顺从也从未怠慢过她。 外人眼中他们是恩爱夫妻,絮戳穿了真相未必是好事。 絮闻言迟疑了片刻,想起上一世莫名病逝的铖王妃,想起很快就有了新欢的铖王,她眼神就逐渐坚定了下来。 “求阿兄教我。” …… 铖王妃听闻裴羿提点之后,就急匆匆地去了京兆府,待进到府衙之中见到当值官员道明来意之后,那人面上就露出抱歉之色。 “铖王妃来的不巧,前两天夜里衙中走水,等值夜的人察觉不对带着人去将火扑灭时,发现近一年的籍书几乎全被烧毁了。” 烧毁? 铖王妃眉心紧皱,怎么会这么巧,她问道:“我怎么没听闻京兆府走水的事情?” 那人闻言顿时苦笑:“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哪能拿着四处宣扬,而且那夜火烧的不大,也只烧着了后院几处库房,没伤着人,大人便叫我等将此事瞒着,免得回头有人说嘴。” 这话合情合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铖王妃皱眉看了他一眼后就轻叹了声:“我原还想着能借你们府衙的籍书查点儿东西,没想到居然毁了,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叨扰了。” “不敢不敢,小人送王妃出去。” “不用了,你继续当值吧。” 铖王妃有些沮丧地转身领着蒋嬷嬷走了,丝毫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那官员见着她出了堂前顿时松了口气,转身走到一旁的侧帘边朝着后面道:“大人,铖王妃走了。” 那帘子被人撩开条缝隙,京兆府尹吴怀朝外探头,瞧着果然不见铖王妃的身影之后,他这才松开帘子满脸愁绪地从后面出来。 “你说说这一天天的闹的到底是个什么事儿,铖王来了宫南家来,宫南家来了铖王妃又来,为着的居然还都是那宫南家大娘子的籍书,那宫南家那位突然冒出来的大娘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这都来了第几波了…” 昨天宫南鸿过来时都差点跟他翻脸,今天铖王妃又来。 他刚才听到外间传话都急得脑袋上冒汗,赶紧赶慢躲了起来。 吴怀朝着身旁道:“你赶紧去给铖王递给信儿,可别出了乱子……” “什么乱子,吴大人不妨也跟本王妃说说。” 吴怀“唰”地回头,就瞧见本该已经走了的铖王妃居然又折返了回来。 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嬷嬷和婢女联手摁住外头守门的衙差,此时一松手,那衙差就慌声道:“大人,铖王妃突然动手,我……” 他刚才瞧着铖王妃他们离开时,还恭恭敬敬地行礼,可谁想到上一刻还言笑晏晏的铖王妃转眼就突然动手。 她身边的婢女是个会武的,那嬷嬷手也狠,二人愣是将他按着捂着他的嘴没让他发出半点儿声来。 吴怀对着铖王妃满是冰冷的目光有些讪讪:“王妃怎么回来了?” “我要是不回来,怎能知道堂堂京兆府尹,行事如同鼠辈,谎话连篇,偷摸奸猾。” 吴怀脸都青了。 “宫南氏女的籍书呢?”铖王妃寒声道。 吴怀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她说道,“你别告诉本王妃她的籍书当真烧了,我虽不在朝为官,可我荣家不是没人了,宫南家欺辱我阿姊血脉,你却替其遮掩,我固然没办法撸了你这张官皮,却也能叫你不得安宁。” 吴怀闻言顿时喉间泛苦:“王妃,那籍书真的不在府衙……” 铖王妃闻言就想动怒,旁边蒋嬷嬷连忙伸手拉着她,沉声开口:“吴大人,籍书在不在府衙王妃不在乎,你应该明白王妃想要知道什么,您就算不顾忌王妃和荣家,也该顾忌一下裴督主。” “我家女郎可是裴督主的义妹,裴督主待她如何大人想必不会没有听闻,您若不愿意实情以告,那我家王妃就只能将今日之事告知裴督主,想必裴督主很愿意来找吴大人聊一聊。” 吴怀瞬时变脸,裴羿那个杀神来找他聊?他还想多活几年。 这位京兆府尹立刻就改了口:“王妃言重了,下官怎敢欺瞒王妃,那宫南氏女的籍书的确没有烧毁,可是前几日铖王来过之后就已经取走了。” 铖王妃脸色难看至极:“那我问你,宫南姝兰籍贯可是在安州?” “不是,是在阳化的宿云镇。”他迟疑了瞬,低声道,“她入京之前,本名姓许。” 铖王妃身形摇晃了一下,蒋嬷嬷连忙上前:“王妃……” “我没事!” 铖王妃紧紧咬牙,气得浑身发抖。 铖王骗她? 他居然骗她!! 第39章算无遗策裴督主 “铖王是何时取走籍书的?”铖王妃问。 “三日前。” “那宫南家的人呢,可有来过?” “这……” 见铖王妃眸色淬满寒霜,吴怀只迟疑了片刻就老实说道:“晌午之前宫南侍郎来过一趟,想要讨要那宫南家大娘子的籍书,听闻被铖王取走了之后,他脸色难看的厉害,下官瞧着,宫南侍郎离开后马车朝着铖王府去了。” 铖王妃眼底越发冷了些,宫南鸿要不是心中有鬼,来要宫南姝兰的籍书干什么? 那宫南姝兰的身世果然有问题! 她脑海里很快就闪过了很多东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铖反而冷静了下来,只深吸了口气站直身形面露歉色。 “今天的事情多有冒犯,我也是忧心我家阿姊遗孤为人所欺,还请吴大人见谅。” 吴怀见她行礼吓的连忙避开:“王妃可莫要折煞下官,只您别怪罪我刚才隐瞒就好……” 铖王妃神色温和:“这毕竟是宫南家家事,吴大人不对外宣扬也是本分,原也不知我家王爷居然来过,我就这般冒昧前来,回头王爷知道说不定会怨我大惊小怪,吴大人口舌严谨向来得人称赞……” 吴怀是人精,瞬间就懂了铖王妃的意思:“王妃放心,下官今日没见过您。” 铖王妃看了眼蒋嬷嬷,蒋嬷嬷连忙取出几两银子递给了方才那个受了惊讶的衙差。 “这位小哥,方才一时情急让你受惊了,这是我家王妃请你喝茶的钱。” “这……小人不敢……”那人连忙推拒不敢要。 铖王妃笑了笑:“既是当着吴大人的面给的,就不算是受贿,只是一点子茶钱,你不必害怕。” 她都这么说了,吴怀还敢说什么? “既然是王妃赏的茶钱,还不赶紧收着。” 那年轻衙差迟疑了片刻这才赶紧将银子接了下来。 铖王妃仿佛真的只是随口来问问似的,笑着道:“今日叨扰吴大人了,那吴大人先忙着,我就先回去了。” 蒋嬷嬷扶着铖王妃离开,吴怀让刚才那年轻衙役亲自将人送出去,这一次他站在门前,亲眼瞧见那主仆三人绕过廊下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才忍不住朝着自己脸上就是一巴掌,低骂了声:“我这张破嘴!” “大人。” 身旁站着京兆少尹陶青吓了一跳:“您这是做什么,铖王妃不是都走了吗?我瞧着她脸色挺好的……” “你知道个屁!” 吴怀气的都爆了粗口,整个人脸色铁青地原地团团转: “你知不知道那宫南絮是谁,又知不知道铖王妃有多护短?那钱家喜宴上她打亲儿子都不带商量的,她能忍得了铖王偏帮宫南家那外室女?” 那是脸色好吗?那简直就是杀气腾腾! 别看铖王妃刚才温温柔柔,笑容满面,可吴怀却觉得麻烦大了。 那铖王妃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往日与人争执从不给人颜面,钱家那么多人她说动手就动手,骂起亲儿子也不带含糊的。 她今天要是真闹起来了那还是好事,可偏偏她刚才忍了,还笑盈盈一副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这才叫人头皮发麻。 “那……那我赶紧派人去告诉铖王一声…” “去什么去,你找死呢?!” 他刚才为了讨好铖王妃已经说了那宫南大娘子的籍地,得罪宫南家和铖王,这要是再去通风报信连铖王妃这头也一并得罪了。 吴怀铁青着脸站在原地来回走了片刻,才一咬牙:“府衙不是有补录籍书的吗?你立刻去将宫南家那外室女的补录一份,派人送去积云巷,交给那位宫南小娘子。” 陶少尹满脸惊疑:“给她能有用?” “你懂什么!”吴怀沉声道:“宫南家那外室女出身恐怕是有问题。” 先前外间就盛传那外室女是自安州而来,刚才铖王妃也问过同样的话,如果只是寻常外室女冒充庶女,那宫南家何必在她籍贯之事上作假,还借此欺瞒宫南家宫南絮和铖王妃她们?除非她这个人,或者是说那外室女如今的身份本就有假。 “宫南家如今最让人诟病的就是他们以外室女充作庶女,欺辱二房遗孤,可如果连那外室女的身份都是假的,或者她根本就不是宫南家二房血脉……” 旁边陶少尹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宫南家疯了?! 吴怀不知道宫南家疯没疯,他眼下得给自己找个靠山。 “这籍书不是给宫南小娘子的,是给裴督主的,他今日能为那宫南小娘子废了宫南家老夫人的手,将宫南家之事闹的人尽皆知,那以裴督主的性子,他既跟宫南家结仇,就绝不会叫他们舒坦。” 宫南絮如何,吴怀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裴羿。 既然已经注定要得罪宫南家了,铖王府那边也不知是什么情况,那倒不如提前替自己找一个“盟友”顶在前面,也省的回头麻烦缠身,他这小小的京兆府尹招架不起。 见陶少尹听目瞪口呆,吴怀没好气:“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小半个时辰后,积云巷棠府。 宫南絮满是惊愕地听着那山水墨竹屏风后,京兆府来人低声说出的话,只觉心中震撼至极。 “我家大人说那位宫南大娘子出身阳化,外界却盛传她来自安州,此等传言实在惊异,而且关乎宫南国公府血脉子嗣,实觉这东西不该隐瞒,便让卑职将那位大娘子的籍书送了过来。” 絮粉唇微张,这话几乎和刚才裴羿跟她说的一模一样。 她忍不住就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就见他神色慵懒地靠在凭几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桌上放着的籍书上,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絮用力咽了咽口水,才镇定出声:“这东西于我的确有用,多谢吴大人了。” “宫南娘子客气,我家大人向来嫉恶如仇,眼里也容不下沙子,先前知晓宫南家所为就已有不齿,还曾与我们说过宫南侍郎所为实不配清流人家,如今若能帮到宫南小娘子,大人自是万分高兴。” 外间的人谨记着来之前吴怀叮嘱的话,少看,少说,少打听。 他神色恭敬地道:“我家大人还在府衙等着,东西既已送到,那卑职就先回去跟大人复命了。” 第40章他家小女娘,他护着 那京兆府的人来的快,走的也快,半句多的话都没有。 等人离开之后,絮看着桌上摆着的籍书满眼惊奇,她双手放在膝上望着对面的人:“阿兄,你怎么知道吴大人会送籍书过来?” 裴羿笑了声:“因为他怕死。” 见对面的小女娘满脸茫然,显然没听懂他的意思,裴羿颇为耐心地解释。 “京兆府的权力不小,统管京下二十四县,辖制京中各处城防治安之权,更无上级约束可直禀天子,论理该是人人争抢之位,可是你知道为何朝中有句话叫做宁当七品小县令,不为三品京兆尹?” 絮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道:“是因为天子脚下官宦权贵太多,府衙不好管束?” 裴羿眼底露出抹赞许:“不错,京兆被称为天子辇毂,谓之君王车驾,离天子近,也就意味着麻烦多。” “这京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有权有势的,随便扔个石头下去,砸中的不是世家权贵,就是朝臣宗亲,因着各种矛盾错综复杂,人际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讨好了这个就会得罪那个。” “吴怀之前历任京兆尹,久者不过二三年,近者数月一岁,动辄毁伤失名,但凡任上罢免的,几乎全都因各种过失,吴怀是上任之后当的最久的一个。” 宫南絮还是头一次听人讲起官场的事情,连忙坐直了身子听的格外认真。 裴羿见她这副乖得不行的样子眼底浮出笑:“吴怀出身寒门,毫无背景,妻族也只是寻常小官之家,可他入京兆府后四年未曾挪位,朝中从未有与他交恶之人,你可知是为什么?” 絮眨眨眼:“因为他为人圆滑?” 裴羿摇摇头。 “那是他做事周全谨慎?” 裴羿依旧摇头:“是因为与他交恶的,要么死了,要么已经贬官离开京城。” 见小女娘满是震惊瞪圆眼,他笑了声:“吴怀与京中许多官员不同,他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所以熟知人性,他这人世故圆滑,做事也足够谨慎,可最重要的是他眼光好,也甚为怕死,深谙万事留一线,斩草要除根的道理。” “他从不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与人方便绝不为难,可若真得罪了谁,便会竭力将人置诸死地绝不留后患,可京中许多人都是他动不了了,所以他就会替自己找一个最好的挡箭牌,或者是能够庇护于他,帮着他铲除他所得罪之人的人。” 裴羿靠在凭几上长腿舒展,食指中指合并着,轻点了点桌上那籍书。 “铖王取走了宫南姝兰的籍书,宫南鸿去过后定也会让他保密,若只是铖王妃过去询问他自然能守住秘密,可谁叫本督也掺和其中。” “他知道铖王妃问不出来,本督定会过问,既早晚都要说的,他何妨卖铖王妃一个好,所以这籍书与其说是送给你的,倒不如说他是想要借着你的手送给本督。” 絮眼神清亮,那本如同乱麻的脑子里一点点理清了线头。 “阿兄的意思是,那吴大人吐露了宫南家的秘密,心知已然得罪宫南鸿,而且姨母去过之后,他肯定也发现铖王在替宫南家遮掩宫南姝兰的身世,阿兄今早才刚教训过宫南家的人,宫南老夫人断手的威慑还在。” “他知道你有心替我出头,就让人补录了这籍书送了过来,一方面是能够于我卖好让我记他一份恩情,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让阿兄帮他担了宫南家跟铖王府的问责,毕竟谁都知道,阿兄若开口想要什么,京兆府的人拦不住。” 她想通了其中关键,顿时说道: “这位京兆府的吴大人是想要让阿兄帮他挡刀,还想要借你的名声卖一下委屈。” 裴羿扬唇:“谁叫本督恶名昭著,凶残歹毒呢。” 絮听到这话愣了下,见他说起自己那些名声时毫不在意,仿佛早就对外面人如何说他习以为常,她脸上板了起来。 “才不是呢。” “嗯?” “我说才不呢,阿兄才不歹毒。” 小女娘眼神清明澄净,嘴角抿着时那梨涡仿佛都严肃了起来,脸上全都是认真之色:“阿兄明明很好。” 裴羿闻言沉默了下,随即便哂笑出声。 这小孩儿怕是忘记了前几日䧿山之上,是谁哭着嚷着跟个滚地的泥罐子似的,大骂他草菅人命来着。 春日斜阳透过窗棂落在屋中,丝丝绕绕飘过男人肩头。 裴羿眸中凛厉如同被那摇曳光影消解,眼尾染上温柔:“这籍书你打算怎么用?” “先暂且留着。” 絮脑筋急转,仔细想了想才说道:“这东西只能证明宫南姝兰不是安州来的,宫南家在她身世上说了慌,可是却无法证明她不是我父亲血脉,以宫南鸿的无耻,就算我找上门去质问,他也大可随便找个借口敷衍,反而还会惊动了他。” “吴怀既然跟阿兄投诚,又是阿兄口中的聪明人,那他想必不会让人知道他给了我们什么,倒不如先将这籍书留着,看姨母回去之后会如何处置铖王的事情。” “姨母若是跟他闹,铖王自会寻借口隐瞒,做多错多,偏护宫南家会惹恼姨母,宫南家也说不定会为了遮掩露出马脚,姨母若是不跟他闹,反将此事按了下来私下让人去查,那就说明她对铖王起了疑心,到时也能趁机看清楚铖王对姨母是真是假……” 裴羿听着对面小女娘侃侃而谈,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满是光亮,那种让人看着欢喜的自信从容,让本就好看的她熠熠发光。 他扬唇笑了声:“谁说我家女郎不聪慧。” 絮嘴里的言语断掉,被突如其来的夸赞羞的脸上泛红。 裴羿将手搭在膝上,目光落在对面明明害羞却依旧笑容灿烂的絮身上。 原以为不过是暖房中的娇花,须得细心温养着,可靠近了才发现她本该盛放于野,就如开的最盛的春棠,俏然盈立于枝头,娇艳却不脆弱。 裴羿温声道:“宫南家的事情照着你想的去做,不必怕错,错了本督在。” 他曾无人相护,小海棠是有的。 他家小女娘就该肆意盛放。 絮听他满是纵容的话语,像是蜜糖罐子打翻在了心窝,软着眉眼心口甜滋滋的。 她重重点了点头后,又乖又软地说了声“谢谢阿兄”。 裴羿摆摆手:“吃栗子,凉了。” 第41章你若骗我,我就不要你了 “王妃回来了?” 铖王妃回了王府时,刚巧撞上宫南鸿出去不久,铖王听见门外下人行礼的声音,抬眼瞧见铖王妃时心中就是一咯噔。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铖王妃带着蒋嬷嬷进去就问:“府里来客人了?” “怎么,遇上了?” 铖王起身走过来扶着铖王妃回了屋中,言语间丝毫没有藏着掖着,反而主动提起了宫南鸿。 “还不是宫南家的人,宫南鸿过来纠缠,说什么絮让裴羿打断了宫南家老夫人的手,还拦着太医署和京中那些药堂的大夫不准他们过去看诊,他说老夫人伤的厉害,央求我出面替他去一趟太医署。” “这事我哪能答应,他便一直跟我缠闹不休,我好不容易才将人打发走,你碰着他了,他可有为难你?” 铖王妃看着满是担忧望着她的铖王,只觉得心头泛着冷。 她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甚至都没提起宫南鸿,可铖王却主动交代,若不是她早知道宫南鸿来王府是为了什么,她恐怕会极为欣慰铖王的坦诚,对他口中的话深信不疑。 铖王妃压着心中想要喝问的冲动,只故作急怒:“他还有脸来找你?宫南家那老虔婆打的絮险些毁了容,到现在絮都还昏迷不醒,我还没有跟他们算账,他还有脸跟你缠闹?” “我刚才光看到马车离开没瞧见人,没想到居然是宫南家那些混账东西,我跟他们没完……” 铖王妃气冲冲地转身就想朝外走,被铖王连忙拦住。 她扭头“啪”地一声就打在铖王胳膊上:“你拦着我?你该不会向着宫南家那群王八犊子?” “你胡说什么,我怎会向着他们,只是人都走远了,你这会儿追上去难道要跟他在街头撕闹不成?” 铖王满是无奈地拉着铖王妃坐在一旁:“你这急性子总是这么容易动气,絮是你最疼的孩子,我哪能瞧着她受委屈,宫南鸿找过来我可是一口就拒绝了,要不然他怎能跟我撕扯了半晌。” “拒绝如何,你就该狠狠扇他!” “玥娘…”铖王哭笑不得,“那可是中书侍郎,又不是平头百姓,况且宫南家伤的那位还是絮的长辈。” “眼下那宫南老夫人断了手,人也高热不醒,这要是一缓不过指不定连命都保不住,我要是再落井下石,旁人知道了会怎么说我,还有絮,外头人也会说她狠心绝情。” 他人到中年俊逸不减,那浓浓的无奈之下,拉着铖王妃温声细语。 “我待你如何,你还不知道吗,我哪能向着外人?” 铖王妃抬眼看着他,见他情真意切,无论脸上眸中都是她熟悉的深情,心中却是不断地往下坠落。 他还在骗她! 铖王妃眼圈泛着红:“我知道你向着我,可是宫南家欺人太甚,你不知道絮被打成了什么样子,那老虔婆是冲着毁她脸去的。我自幼便与阿姊一同长大,阿姊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她若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起阿姊。” “我知道你与你阿姊感情好,自是该疼着絮的,我也心疼她,快别哭了。” 铖王抱着铖王妃轻哄着。 铖王妃靠在他肩头:“王爷,你派去安州的人传消息回来了吗,有没有查清宫南姝兰的事情?” 铖王手中一顿,继续轻抚着她后背:“哪有这么快,安州距京城好几日的路程,去了之后还得想办法查问,这七七八八的事情下来,就算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去也得大半个月,不过我觉着这事应该是你多想了。” “宫南家又不是疯了,他们怎会拿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混淆国公府血脉,况且那外室女瞧着与宫南家人就有几分相似。” “絮与宫南家置气胡思乱想,你也由着她胡闹,我虽然答应让人去查,可这事儿不能大张旗鼓,否则万一查不出什么来,叫外人知道絮这般置喙府中尊长,指不定还得议论她什么。” 铖王妃手心冰凉,一颗心坠入谷底,连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察觉到怀中人沉默,铖王柔声道:“怎么了,不高兴?” 他亲了亲铖王妃额头, “我不是怪你,只是絮毕竟是宫南家女娘,跟他们闹得太僵,吃亏的还是她自己,你我虽然能护着她,可到底不是她爷娘。” “安州的事情我会催促他们查的快些,只你是不是也该分些心思在府里,寅儿这几日郁郁寡欢,总说你心疼絮胜过他这个亲儿子,就连我这个夫君也不及她半点。” “玥娘,你也偏心偏心我。” 往日的甜言蜜语,变的格外刺人。 每一句看似情真意切的话都让铖王妃心中揪紧,死死拽着衣袖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佯装着不好意思将想要凑近的铖王推开。 “多大人了,还跟个孩子吃醋。” 铖王妃起身退开些说道,“反正我告诉你,宫南家要是敢欺负絮,我就跟她们没完,你要是敢帮着他们,我也不要你了。” “玥娘这么心狠?” “我说真的。”铖王妃目光认真,“我的性子你清楚。” “是是是,我家玥娘嫉恶如仇,眼里容不下沙子,为夫记着了。” 铖王妃见他眼里满是无奈纵容,脸上也是曾让她欢喜的宠溺温柔,可是他还是没有跟她说半句实话,那言笑晏晏间好无半点心虚愧疚,说起谎来没有半点迟疑的模样,让她心寒的同时,背脊一股凉意蔓延开来。 她的枕边人,她嫁过来与之生活了近二十年,替他诞育子嗣的男人,她竟是从未发现他有这副面孔。 他不是她所熟知的真情坦荡,他不是她所知道的对她从无隐瞒,他做戏做得这般真实,与她说起谎来时情真意切。 他欺瞒她时仿佛已经千百次的熟练,让她甚至开始怀疑,以前他们的那些情深似海,有几分是真的? 从书房出来之后,铖王妃强撑着笑脸回了住处。 等房门一闭,她便身形一晃,脸色苍白似纸。 “王妃!” 蒋嬷嬷连忙扶着她,就见她眼圈通红,那隐忍许久的泪意浮于眼眶。 第42章督主,您对宫南娘子是不是太在意了? 蒋嬷嬷心中惶急:“王妃您先别胡思乱想,王爷说不定是心有顾虑,他说不定是怕女郎与宫南家闹的太过于她名声不好,怕宫南家闹出事端女郎会被陆家的人嫌弃。” “还有老太妃,老太妃向来都不喜您疼爱女郎太过,王爷也许担心您惹了老太妃不高兴,怕宫南家真出事了牵连您和女郎……” 她拼命找着借口,想说铖王不是故意的,可铖王妃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我们夫妻十数载,他有什么顾虑不能告诉我?” 骗了就是骗了,再多的理由都是借口。” “别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可是他明知道宫南家如何欺负絮,明知道他们如何毁了阿姊和姐夫恩爱之名,那宫南姝兰的身世关乎絮将来在宫南家的处境,他明明知道宫南姝兰有问题,可他居然瞒着我。” 铖王妃眼里浮着泪,既是愤怒,也是心寒。 她死死咬着嘴唇,半晌才低声道:“阿嬷,你说谢天瑜对我,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王妃…” 蒋嬷嬷心头一震。 铖王妃深吸口气压着眼中翻涌:“阿嬷,你让人帮我捎封信给顾鹤莲。” “顾郎君?” 蒋嬷嬷蓦地瞪大了眼。 顾鹤莲是当年荣家的养子,自幼便长在荣家,他原与府中两位女郎关系极好,可是后来因性情叛逆惹下大祸不知所踪,再出现时便已经是左州士族顾家的家主。 顾家虽不在朝,却盘踞左州势力极大,且家财倾天富可敌国。 最重要的是,顾鹤莲跟王妃是有仇的。 王妃往日对他一直避之不及,可如今…… “王妃,不若先让旁的人去查?” “不行。” 铖王妃红着眼声音微哑:“谢天瑜有意想要瞒我,定会防着我去查,而且他既想偏帮宫南家,就定会让人前往宫南姝兰籍地帮着宫南家毁灭痕迹,荣家家仆早已散尽,我寻不到足够信任又有能力避开铖王府的人,只有顾鹤莲才能办到。” “可是……”蒋嬷嬷脸上挣扎:“顾郎君他对您……” “顾鹤莲恨我,可阿姊当年是救过他命的,他会护着絮。” 见蒋嬷嬷依旧不肯答应,铖王妃红着眼睛。 “阿嬷,宫南家欺阿姊身亡,谢天瑜更是骗我,我不能让他们伤害絮,更想看看谢天瑜能为宫南家做到什么地步。” “我想要看看,他对我的感情,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蒋嬷嬷从未见过自家女郎这般冷绝的模样,她对铖王直呼其名,对宫南家更满是厌憎。 想起先前宫南老夫人所为,想起絮差点死在了䧿山。 蒋嬷嬷脸色变化:“好,奴婢去送信。” …… 铖王妃派人送信去左州的事情传到了裴羿耳朵里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裴羿身着绛紫襕衫,抬手整理着蟠虺暗纹交织的襟边。 他正在准备进宫上朝,听闻铖王妃瞒着铖王行事,挑眉咂摸了下“顾鹤莲”三字后,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倒是忘记荣家还曾有过这么个财神爷。” 传闻那顾鹤莲挥金如土,金玉为宅,出行皆华毂,入口皆珍馐,那指头缝里漏出点财就能养活半个左州。 “可我听说那顾鹤莲跟荣家有仇。” 缙云有些纳闷:“早前我听人说过,那顾鹤莲性情乖僻,憎恶荣家,数年前还曾为着找铖王妃麻烦跟铖王大打出手,后来虽不知输赢,但他自此就再没有踏足过京城。” 顾家的生意遍布南北,顾鹤莲也时常出现在各处,可惟独京城,顾鹤莲是从来不入的。 铖王妃怎么会找他帮忙? 裴羿听着缙云的话似笑非笑:“有仇?” “对啊。” 裴羿低笑出声。 缙云在旁神色莫名,不知道自己哪句话逗笑了督主,他抱着披风跟在裴羿身后朝外走时,小声问:“那宫南家这事儿我们要不要出手?” “用不着。” 顾鹤莲要是连这点儿事都查不出来,白瞎了他财神爷的名。 马车已经停在了府门前,裴羿出去时看了眼隔壁依旧黑漆漆的宅子,想起昨天下午听他讲朝中趣事听睡着的小女娘,斜靠在桌边时睡着了还如猫儿打着细细的小呼噜,他眼底笑意弥漫。 “晚些时候叫人市那边送些身家干净的人去棠府,再找几个乖顺听话的犯官女眷,送去侍候絮。” 缙云疑惑:“宫南小娘子要添人?” 裴羿淡“嗯”了声:“她不懂后宅之事,于掌家之上也欠缺很多。” 宫南絮父母早亡,宫南家那边对她没多少真心,铖王妃虽然护短,到底不是日日都在身旁。 她身边那个花芜光有忠心机灵,可有些事情却并不太懂,心思城府不够,与人相处太过容易吃亏。 那些犯官家女眷大多都识文断字,自小所受教养足够来充实絮这些年该学到的缺失之处,他可以教她人心谋算,教她与人争锋,可女子间的往来还有后宅之事他却并不擅长,她身边也还缺几个得用的人。 “去选人时记得挑聪慧乖巧的,要容易掌控,最好家中罪名不得赦免,只能签了死契赎身,再将绫音也送过来。” 缙云眸色微震,绫音是他们培养出来的探子,一身本事怎能拿来伺候宫南小娘子,督主对宫南小娘子是不是好的有些过头了? “如果只是想要保护宫南小娘子,挑两个隐卫送来就行,何必绫音……” 裴羿抬眼看他。 缙云说道:“督主对宫南小娘子是否太过在意了,您将人接来积云巷也就罢了,护着她宫南家决裂也没什么,可一直这般下去是否不妥?” “有何不妥?” “宫南小娘子身上牵扯极多,光只是宫南国公府便也罢了,可还有陆家,督主借安帝的手动世家本是为着查清当年的事情,可陆家若是因宫南小娘子纠缠上督主,岂不是坏了督主谋划?” “而且督主身份隐秘本不宜与人来往过密,宫南小娘子留于积云巷已是冒险,督主待她越发亲近,万一哪一日她察觉督主……” 缙云话还没说完,就对上裴羿扫过来的眼。 明明只是没什么威慑力的一瞥,姿态依旧如先前散漫随意,却是无端透出一股逼仄人心的压迫感。 缙云脸色微变,连忙闭嘴。 裴羿收回目光抬脚上了马车,手中松开车帘时,带起一片簌响。 “本督既承了她那声阿兄,自然就得保着她安宁,要是连朵小海棠都护不住,那本督还谈何其他。” 那马车帘子轻晃,掩住他锋锐剑眸, “当年的事情本督心中有数,世家本督要除,宫南絮本督也要护。” “有些话,本督不想说第二次。” 缙云听懂了裴羿话中的警告,原以为只是一时意起报答当年恩情,可没想着这位小娘子竟是进了督主的心里。 “属下明白了。”缙云伸手将披风递上。 裴羿接过后扫了眼棠府门前,扣指敲了敲车边:“进宫。” 第43章阉人,贼尔! 积云巷棠府之中,絮睡得格外安稳,丝毫不知门外有人因她而起争执,而她睡梦之中朝堂之上,却如油锅炸开,乱的一塌糊涂。 朝中第二波弹劾远比宫南鸿他们想象的要更加凶猛,这一次不仅是御史大夫曹德江,就连中书、尚书、门下三省之人也都陆续下场,其朝上言辞之厉,让得宫南鸿父子多年声誉几乎毁于一旦。 与之相应,裴羿殴打朝廷诰命,擅权太医署,以黑甲卫威逼京中药堂,横行于市的事情也同样被中书令陆崇远一系等人揪住不放。 “是宫南家有错在前,擅闯积云巷之地伤人在前……” “那也不是他擅自殴打朝廷命妇的理由!陛下,裴羿仗着陛下恩宠,以黑甲卫威逼朝堂京中,今日他敢胁迫太医署与京中药堂不出诊,来日就敢危及陛下和皇城,如此跋扈之行绝不可纵!” “那宫南家老妇无德歹毒,何以堪配命妇!” “她乃宫南氏女祖母,教训府中子嗣何以有错……” “笑话,宫南家以外室女充作庶女在前,纵子行凶在后,那宫南家老妇更想毁其面容妄图置宫南小娘子于死地,这般歹毒何堪为尊长?” 朝堂之上两方吵得不可开交,一个指责宫南家无德,一个谩骂裴羿张狂。 那偌大的殿上如同街头菜市,平日里瞧着高高在上的一众朝臣吵得脸红脖子粗,就差撸着袖子冲上去打上一架。 安帝昨夜服了金丹与陈妃几人缠绵了半宿,尽情纵欢的结果便是早起乏力。 他本就没什么精神,心头惦记着今日新开炉还未送过来的金丹,这会儿听着下头吵吵嚷嚷,更是头疼至极。 “行了!” 帝王开口,下方瞬间安静下来。 “吵吵嚷嚷的像是什么样子。”安帝看了眼抄手站在殿上,仿佛瞧着热闹的裴羿:“裴卿,你来说。” 陆崇远顿时眸色一暗,刚才那些弹劾裴羿的人也都是暗骂了一声,这个阉人也不知道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是叫陛下这般信他。 裴羿迎着众人目光施施然上前。 “微臣其实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他转眼瞧着最早弹劾他的那人:“何大人方才弹劾本督伤人,是吧?” 被点名的那人是御史台的人,他看了眼陆崇远后便抱着手中朝笏上前一步,大义凛然地道:“是我说的又如何,昨日众目睽睽,你打伤了宫南国公府老夫人,将其扔于街头任下人百般羞辱,裴督主难道想不承认?” “本督倒没想着不认,只不过想问一句,本督动手之地在何处?” 何御史脸色一变:“虽是积云巷,可是……” “对啊,积云巷。” 裴羿没等那位何御史将话说完,就淡声道:“本督在自己的宅子,打了擅闯本督宅邸的人,何错之有?还是何御史觉得你家府门大开,谁都能去你府里走上一遭,欺辱其辱你家女眷,殴打殴打你家女郎,若不然再带着人打砸一通,何御史也能将人恭恭敬敬地送出来?” 何御史脸上涨红:“你这是砌词狡辩,那宫南老夫人是去探望她家女娘……” “你家探望是毁人面容,致人晕厥,还是将人打得吐血卧病不醒?” 裴羿一句话堵的那人言语一噎。 “莫说那宅子本督还没过给宫南小娘子,宫南家人擅闯本就有错,就算本督当真给了宫南小娘子,本督身为内枢密使,眼见有人擅闯他人府邸行凶伤人,又闻听府中有人求救,难不成要坐视不理?” 何御史脸上煞红煞白,怒声道:“这怎能一样,宫南老夫人只是教训府中晚辈。” “原来何御史家教训子侄是往死里打?” “你!”何御史被堵得怒道:“你分明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就算不说宫南老夫人跟宫南小娘子到底是何缘故,那你威逼太医署,胁迫京中药堂不让人出诊总不是假的!” “哪儿来的谬言。” 裴羿皱眉:“宫南家之人昨日擅闯积云巷,本督受了惊吓,一整日都留在府中未曾外出,何来的威逼胁迫?” 何御史险些一个呸字甩裴羿脸上,明明是裴羿将人打伤扔了出来,还让人断手毁名,心狠歹毒。 如今他哪儿来的脸说他受了惊吓,何御史恨不得能啐他一脸。 “裴督主何必狡辩,此事满朝谁人不知……” “哦?是吗?” 裴羿抬眼朝着乌压压的朝臣看去:“太医署未曾上告,京中药堂无人鸣冤,黑甲卫昨日一直都在枢密院营中未曾出过,本督倒是好奇,朝中都有哪位大人与何御史一样,知道本督威胁谁了?” 原本还熙熙攘攘的朝堂安静至极,就连先前跟在何御史身后弹劾裴羿的那些人也是目光闪躲。 裴羿的确打伤了宫南老夫人,也的确威逼过太医署不许出诊,就连京中那些药堂的话也世人皆知,可说到底这些话不过就是随意一个人去交待了一声而已,凭借的全是裴羿的“凶名在外”。 督主府既没留下书信言笺,裴羿也没有亲自出面,就连他亲信也没过去,除非是太医署有人愿意上告,否则这事谁能证明是真是假? 退一万步,就算太医署真有头铁之人出来作证,可还是同样的道理,传话的只是个不起眼的家奴,裴羿从头到尾都未曾露面太医署说过一句话,就连黑甲卫也没有去过任何药堂,到时候大可随便推个替死鬼出来,可是这边上告裴羿的人却是死定了。 哪怕心中大骂裴羿无耻狡诈,气得脸上铁青,但殿中却无一人开口。 “诸位若有谁知情,大可开口,本督绝不为难。” 众人缄默。 “没有吗?” 裴羿话音落下依旧没有人开口,他抬眼瞟向何御史,眸中似冷雾含着轻嘲:“何大人,这就是你所谓的满朝皆知?” 除你,满朝皆无人知? 何御史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身后的人:“黄大人,林大人…” 他才刚开口,就见被他点名的二人快速低头后退了两步,仿若避之不及,哪有半分先前同仇敌忾,而不远处的中书令陆崇远虽然也脸色难看,却也未发一言。 何御史脸上血色瞬间消退。 裴羿嗤笑了声:“本督知道往日为替陛下肃清朝堂,动了不少人的利益,也知道有人不满本督掌管黑甲卫替陛下剿灭异心之人,可万没想到向来以刚正不屈为名的御史台中之人竟也捕风捉影。” “何大人无半点实证便想污蔑本督,更拿着这种可笑至极的理由攻讦本督,你是不满本督先前替陛下行事,还是不满陛下让我担任这枢密院之主,所以豁出去御史清名不要也想毁了本督?” 安帝神色已然冷了下来。 何御史冷汗“唰”地直流,双膝一软就跪在地上:“陛下明鉴,微臣绝无半点私心,微臣只是谨奉御史职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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