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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ngjie 2023-06-05 22:58:11 12
而次日一早,才用完朝食,梁晴芳则又寻了借口出门。

她这回没再拐弯抹角,千方百计的想法子同他来什么“偶遇”,而是一出门直接就冲提刑司衙门来了。

马车停在提刑司衙门门口,梁晴芳甚至都没叫婢女小娟代劳,她直接自己亲自去了衙门门口道:“我找你们余仵作,有极要紧的事要同他商议,还劳驾帮忙叫一声。”说罢,她塞了锭银子到那衙差手上。

只是叫个人,不是什么大事,那衙差暗自掂了掂手中银两后,便笑着应下了。

梁晴芳没继续站在衙门口的显眼处等,而是退去了一旁角落里。这处她既能瞧见衙门口动向,又不会招人注意,只要他一出来,她再即刻寻过去就是。

自那桩大案暂时搁浅,且提刑大人也居家开始养伤后,衙门里倒日渐清闲起来。衙门里没案子了,上峰又不在,余丰年便自己呆衙门提供的宿舍看书。

除了一日三顿饭的时间,其余时候都不出门。这会儿还是衙差大哥来叫,说是外面有人寻,他才出来的。

一身半旧了的布裳,洗得颜色都泛了白,但穿在他身上,倒另有一番落魄清俊公子的韵味。举止稳重得体,神态温文尔雅,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是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叫梁晴芳心生雀跃。

梁晴芳心中再清楚不过的知道,她怕是完了。

“余公子。”见那衙差大哥帮着他一起找人,梁晴芳主动走了过去,“是我,我找你有话说。”

梁晴芳头上罩着帷帽,看不见脸,但余丰年能听出她声音。

那衙差见事办成了后,便退去了原来的位置。这会儿梁晴芳立在台阶之下,余丰年立在之上,梁晴芳撩开面纱仰面一脸明媚的笑,余丰年则满面狐疑。

但还是拾阶而下,朝她走了过来,然后在离她有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先抱手弓腰行一礼后,才温和问道:“梁娘子今日又再找在下,不知是有何事?”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

哥哥要被告白了,梁姑娘真的很勇敢~

女主快回家了,在铺垫了~


第四十章 

梁晴芳左右望了望, 觉得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便笑道:“余公子可用了朝食?这附近有家小馆子不错,不若去那里坐着, 边吃边聊如何?”

余丰年已经吃过, 正要婉拒, 便听那边梁晴芳又道:“昨儿公子请我喝了茶,礼尚往来, 今儿我请公子吃早点。”突然又严肃了许多, 道, “公子, 我是真有要事相商, 还望莫要拒绝我。”

余丰年是个温和人,在这之前又从未同女子打过交道,这会儿不免局促。心内知道孤男寡女一再的共处一室不好, 他该拒绝, 但见她神情如此恳切, 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来。

最终一番踌躇之后,只能点头同意道:“那就依娘子之言。”

梁晴芳立马又露了笑脸, 可笑着笑着, 双颊却渐渐染了红晕。

趁余丰年没在意, 她悄悄抬手摸了摸滚热的面颊, 然后赶紧将两侧撩起的面纱又放下,遮盖住了脸。

盛京城极繁华, 即便是一清晨,街边商铺也早早都开了门。食店内更是高朋满座, 十分热闹。

梁晴芳过去, 让婢女直接拿银子去要了间包房。一楼是大堂, 包房在二楼,待掌柜的过来亲迎后,梁晴芳则转身看向了余丰年。

“余公子先请。”

帷帽垂下来的纱巾薄薄一层,纱巾后的那张娇颜影影绰绰。半遮半掩,反倒更有一种朦胧美。隐约瞧见了娇颜上的表情,余丰年突然有些意识到了什么,他微蹙了下眉。

怔愣恍惚片刻后,余丰年这才后知后觉又朝梁晴芳抱手含腰,表示叫她先请。

梁晴芳这会儿没再客气,先登了阶梯,然后转身看,见身后余公子也跟上了,她这才心安着继续往前去。

今日,她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她便会同他共同进退,共赴难关。

包间内,小娟也在,不过小娟只站在了门口,而梁晴芳则请着余丰年去了窗边的木桌旁坐。支摘窗开了臂膀粗的一条缝,从这往下看,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也连绵不断。

看了一会儿外面后,梁晴芳总算将目光收回来了。但她突然没有勇气看坐在对面的余丰年,只垂着脑袋望着桌面说:“余公子,你可知我今儿为何又突然来寻你?”

余丰年心里模模糊糊着,隐约有个答案,但凭他如今的身份,他是如何都不可能有那样的自信的。并且当那个答案突然出现在脑海中时,他觉得自己是疯了。

哪怕没说出来,只是有那个猜测在,他都觉得是亵渎了眼前之人。

不免也有些难为情,他也避开了目光,只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

梁晴芳说:“那日午后,阳光正好,忠肃侯府初见,我便对公子一见钟情。之后所有的相遇,都是我刻意安排的,并不是什么巧合。我原以为只是自己一时兴起,或许过几天兴头过了,就会把公子忘了。可不是这样。每一次和公子接触,我都能更深一点的了解到公子的好,我喜欢你的温和宽厚,喜欢你温文尔雅的模样,也喜欢你做事认真的样子,更喜欢你的才情,还有你为你们家的付出。你所有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欢。”

起初难为情,但话既说了出来,梁晴芳只想等他一句话,也就顾不得羞涩了。

她望着他,从此刻开始,她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奈何余丰年低着头,除了他的眉眼,她再看不到他多余的神色。他一声不吭,只沉默着。

半晌才说:“只怕要辜负娘子的错爱了。”他声音倒还算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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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梁晴芳有些失望,但仍在坚持,“我知道,你乡下并无妻室,也没有谈婚论嫁的对象。”

“不是这个原因。”余丰年终于抬了头,他素来稳重,就算方才有些因承不得这份厚爱而局促不安了一阵,但这会儿也抚平了,他恢复了昔日的平和,只笑着说,“梁娘子,你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我只是衙门里的一个仵作,你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我不在乎!”梁晴芳怕他会以为自己瞧不起他的出身,忙急切道,“我从一开始就是知道了你的身份的,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余丰年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哪怕他十几岁时,他也是一直都循规蹈矩,没做过什么出格之事。十岁开始试图要撑起整个家,到如今十二年过去,他早在岁月的淬炼中早早的成长成了一个极稳重又可靠的郎君。

从不会做什么美梦,也不敢奢求原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就算未来要娶妻,他也只会在村里寻一个,然后简简单单过温馨的普通小日子。

官宦人家的女郎那么好,绝非他这样身份的人能匹配得上的。

所以余丰年道:“我待梁娘子……十分礼遇,也十分敬重。若不是昨儿你同我说,玉锦私下里同你说了好些话,你想说与我听,我也不会随你去茶楼。今日你说要礼尚往来,我才随你出来的,原以为你也是有正事的……”越说到后面余丰年越冷静。

最后脸上柔情再不见,只剩疏远和严肃了。

看着他这样的表情,梁晴芳的心一路沉到了底。

原来是她太瞧得起自己了吗?官宦人家的女郎又如何?并非所有郎君都想高娶的。

尤其是他这样品性的一个人,他又怎会允许自己去高攀官家千金呢?

本来就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场戏,可梦碎了,她还是很难过的。

原想着立即捂脸逃开的,可既然已经丢了脸,她也想再继续争取一番。

若没竭力争取过,之后错过了,回头后再细想,她想她肯定会不甘心。

所以梁晴芳暂且收了即刻冲出去的心,仍厚着脸皮坐在他对面同他周旋。但此刻,她早没了自信,也不再淡定,脸上泪水滚滚,她无声哭着,只问他:“就算你之前从未对我有过心思,但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可愿意娶我呢?只要你说愿意,哪怕跟着你一起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心甘情愿。”

余丰年突然想到了同她初见时的场景,那时他被院墙内的丸球砸中,然后一群衣着华贵的贵女便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不知是他当时的样子很狼狈,还是他的气质一看就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却偏偏穿了身上乘绸缎做的衣裳,总之一群人围在他面前嬉笑着打量他。

正局促不安时,人群中突然挤出了个长相甜美的圆脸女郎,她的笑和旁人的笑不一样,她的笑带着亲和,而非探寻,她礼貌向他致歉,说是她打的球。

对她第一次的印象自然是好的,因有这么好的开端在,之后的几次会面,自然一次比一次好。

但这样的好,也仅限于她同妹妹的交情上,他从未起过不该有的非分之想。

余丰年十分理智,他清楚的知道该如何让她彻底断了这个念头,于是他即便心里也有些波澜,但仍面色平静道:“梁娘子未来的夫婿,当是傅提刑那样的人。而我未来的娘子,也当是我一样身份的人。我对梁娘子……从来只有敬重,不曾动过丝毫不该有的念头,即便是此时此刻。”

梁晴芳再呆不住,听了这话后,起身便跑了。

女郎一阵风似的离开,带起一阵甜香钻入余丰年鼻口中。余丰年仍静坐未动,他突然垂首,望着自己这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裳。

原也多少有些遗憾和惆怅,但这会儿,他看着自己的衣着,不免庆幸自己方才的决定。

既是注定不能有结果的事儿,又何必再怀揣着那样的非分之想去招惹呢?有些念头,是该从一开始就掐断在摇篮中的。

不知一个人静坐了多久,正要起身,原本离去的人,突然又风风火火的折返了回来。娇俏的小娘子就这样俏生生立在他跟前,吓得余丰年连退了两步。

脚下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样子和姿态都十分狼狈。

去而复返的梁晴芳这会儿脸上再不见泪渍,她又恢复了往日的那张笑脸来,她双手叉腰,故作娇纵的样子对在她面前失了态的余丰年道:“你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反正我是官家小姐,我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呢,我要想你点头同意,我有一百种法子。”

又说:“反正现在我的心意你知道了,以后我就可以天天来找你啦。你现在不喜欢我有什么要紧的?等我日日对你嘘寒问暖后,我看你还喜不喜欢我。哼。”

撂下这些“狠话”后,梁晴芳转身,大大方方的再次离开。

徒留余丰年一个人懵在那儿,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这梁娘子到底是怎么了。

*

次日趁了个不忙的时间,傅老夫人差人去叫了玉锦到身边来。

也没一来就问,而是先聊了些别的,然后才渐序聊到了这件事上。玉锦知道这事瞒不住,且主家问了,她也不能瞒,于是就把自己知道的,以及自己什么时候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同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并不怀疑她话的真假,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但她听后仍是叹了口气,招手让玉锦在她脚踏上坐下,然后才说:“你那兄长,虽我没见过,但想必也是一表人才的,不然那梁娘子也不会看得上。改日,叫他来见见我,我倒好奇,想瞧瞧他到底是何神仙模样,竟把我的五郎都给比下去了。”

老太太说这话是玩笑的,既然能就这样轻轻松松就说出来,说明她心中并不在意。

他的小儿子又不是真到了娶不着媳妇的时候了,也不是非梁家女不娶的,何至于为这点事生气呢?

玉锦说:“原是该来给您老人家磕头请安的,只是他是外男,怕贸然过来,会搅了您老人家清静。”又说,“老太太若真想见,那等下次奴婢兄长再进府时,奴婢亲自领他来拜见您老人家。”

老太太笑着说好,但有些话她不好多说多问。的确是有门第之差,但说起来,此事不是余家公子先招惹的姑娘家,是人家姑娘先动的心,怪不上余家兄妹,所以她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只是想到了玉锦家里父亲兄弟都是秀才公一事,老太太不免也问了几句她哥哥的情况。

玉锦细细说与她老人家听了后,老太太点了点头,心中也很惋惜道:“这么说来,你的兄长的确是个极有才情的郎君。只是可惜了,家中遭了难,他也断送了前程。”

又问:“没想过再考吗?”

玉锦回说:“之前因几年都见不上一面,奴婢也劝不上。这次他来了京中后,奴婢能时常同他相聚了,便时常劝他。郎主也劝过他一回……”玉锦想到那日傅尧对她说的话,便也如实道了出来,“奴婢人微言轻,哥哥未必愿意听,但郎主劝了,想必他或许心里也有一番思考。”

“五郎也是个惜才之人。”老太太不住点头,“若你哥哥回家去后能继续读书,考取功名,那他同梁家那娘子倒还是有希望的。”

每次科考完皇榜张贴出来时,可不少人家等着榜下捉婿呢。但凡能有功名在,那也就没了门第之差。

玉锦脑子转得也很快,她每有机会,几乎都是见缝插针似的明着暗着想讨回身契。

既话说到了这里,玉锦自然赶紧接了话,顺势道:“若兄长真能考得功名,也是他的造化。只是……奴婢……奴婢这样的身份……”她话没说全,但她知道,老太太肯定是听明白了。

从前没有这样的事,老太太会觉得,留她在府上做个良妾,也是个不错的前程,不比她回乡后在乡下随便寻个汉子嫁了的差。但如今人家哥哥既有这样的一份姻缘在,老太太也是仁善之心,到底也会站在人家的立场去考虑。

若她□□后真飞黄腾达了呢?届时同五郎同朝为官,他的妹妹却是五郎的妾,岂不尴尬?

何况老太太还思虑到了另外一层,妾的娘家若是壮大了,妾在夫家的身份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到时候,妾得势,反倒是会害了正头娘子。

五郎若是再偏心贵妾的话,那人家正头娘子后半生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的夫君也是有过贵妾的人,郎君的心一辈子都在她这边,她尚且还过得不是很称心,何况若郎君的心不在自己这边呢?

她相信玉锦的人品,可权势这种东西,它是不由人的。就算到时候玉锦仍安分守己,但也不能保证她身边、她手下的人不会挑唆。

老太太虽然仍很不舍玉锦这个人,但此时此刻她心中一番思量过后,自然也有动摇。

她心里也有了别的打算。

不过老太太暂时没说什么话,也没给承诺,只是道:“找你来就是问这事儿的,现下我既知道,心下自会再好好掂量。你先回去吧,好好侍奉五郎。”

玉锦闻声适可而止,没再进一步,只应说是。

玉锦被叫来闲安堂说了好一阵子话这事儿,自然没能瞒得过傅尧。晚间玉锦照例给主家伤处敷药包扎时,傅尧不免问了此事。

玉锦做事聚精会神,她是十分在意傅尧身上的这处伤的。所以每次敷药,她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生怕哪里做错一步,之后会害得主家身上留下这个疤。

所以即便这会儿郎主问她话,她也一时没答,只待等包扎好,又替他阖了衣后,玉锦这才回说:“老太太知道了奴婢兄长同梁娘子的事,说是侯夫人去找过她了。奴婢如实说了后,她老人家倒没说什么,只是问了几句奴婢兄长的近况,还说,下次待兄长再进府来,引去给她老人家瞧瞧。”

傅尧听后却并不诧异,应道:“这事是瞒不住的,早点闹出来也好。不破不立,彼此都说开了,也能叫你哥哥知道接下来一步该怎么走。”

*

梁晴芳如今已经什么都不怕了,话既说出了口,她之后几日还真是说到做到,几乎日日去提刑司衙门门口等余丰年。一日如此,两日如此,当三日四日仍还如此时,吴氏也坐不住了,直接去了梁府,将这事完完全全告诉了梁夫人。

她若不知情也就罢了,既知情,又岂有不告诉人家父母的道理?

晴儿不听话,且越来越过分,行事越发出格,她怕自己再帮着瞒下去,之后真会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如今把事情真相告诉了姨母,至于梁家会怎么对待这件事,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梁夫人自然不知道这事儿,当即就气得险些晕过去。待吴氏离开后,她更是火冒三丈,即刻就沉着脸命人去将小姐叫过来。

被差使了去叫人的婢女很快又匆匆去而复返,回禀说:“娘子这会儿不在府上。”

梁夫人一向温和的人,这会儿也气得拍起桌子来,她怒吼道:“不会去找吗?速速去将人找回来。”又说,“再将她院里伺候的人都给我叫来,我要好好审一审。”

府内一番兵荒马乱后,梁晴芳终于回了府。

她还不知道家里母亲已经知道了这事儿,回来时还高高兴兴的。直到被守在二门上的嬷嬷拉住,肃着脸说是夫人叫她过去,她才知道,表姐怕是把什么都同母亲说了。

这样也好,倒省得她自己说了。

事到此步,梁晴芳也不惧怕。反正迟早是要同爹娘讲的,如今趁着余公子回乡前说,倒是正合适。

父母素来疼爱自己,梁晴芳相信,只要她好好说,父母未必就不能松口答应。

*

傅尧也就是受伤的前两三天好好的居家养了伤,但家里时间呆久了,他也怕老太太会疑心。所以,当手臂上的伤势没怎么大碍时,他便又日日去了提刑司衙门。

如此,自然梁晴芳几乎日日登门寻余丰年一事,他也知道。

回来时,也会就此事同玉锦说几嘴。说梁娘子攻势很猛,且就等着看她兄长何时守不住举手投降了。

因都是些可爱的举动,二人笑谈起时也觉温情。彼此心里也都会因此事有感而发,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令一个人这么勇敢。

真心喜欢一个人,原来也是可以这么快乐的事。

不过这日傍晚回来,傅尧不再是往日那样面含三分笑,一进院子门瞧见玉锦就同她汇报她兄长今日的窘态。而是沉着脸,似有心事般,面色凝重。

玉锦察言观色,知道郎主定是为公务上的事而烦愁,所以只体贴的沉默着端茶送水,并不多言。

傅尧晚饭也没吃几口,饭后叫了玉锦到跟前来,倒是同她说了实情。

“圣上已启程回京,明日一早,我会带你哥哥进宫。”傅尧告诉她实情,但也安抚道,“此事虽凶险,但事已至此步,只有迎难而上才能解除你兄长的危机。不论最后这件事圣上欲如何处置,我都会在御前替你兄长求一道能够护身护命的口谕。有这道口谕在,之后就算他回了乡下,也是安全的。”

玉锦心里万分感念,想要跪下替兄长谢过他的周全和恩赏,傅尧却撑住了她手肘。

稍稍提力,便迅速将人又提站了起来。

傅尧说:“此事是因我他才卷入的这场风波,我阖该护他周全。”又望向玉锦解释,“因上次回程时你也跟着受了惊吓,所以此事后续当如何,也阖该告诉你一声。明日之事,你大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跟着担惊受怕。我向你保证,你们兄妹二人都会安然无恙。”

玉锦自极信他的话,闻声就笑了起来,回道:“郎主这般厉害又周全,奴婢和兄长有郎主的庇护,定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傅尧沉沉黑眸一直盯着她看,闻声却突然轻笑了声。


第四十一章 

见他本来严肃着一张脸的, 突然就笑了,玉锦不明所以,便也定定看着他。

“郎主笑什么?”玉锦问。

傅尧说:“笑你说这样的一番话, 到底是出自真心呢, 还是只是拍马须溜。”

玉锦不答反问, 反客为主,问他:“那郎主觉得奴婢是真心的, 还是只是阿谀奉承, 以讨主家欢心呢?”

傅尧或许是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反问, 又朝她望了过去。他黑眸沉沉, 深不见底, 这会儿不严肃放松下来的时候,那双含了点笑意的黑眸,似是温情的。不像平时那样, 摆着冷肃的一张脸时, 那眼睛只会叫人害怕。

“我正是不知道, 所以才问的你。”傅尧自然不会被她钳制住,受了她摆布去, 自然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并追问了一句, 大有必要她给出个答复来的架势, “所以,你倒是说说看。”

玉锦这会儿自是不敢再反客为主了, 她行事自有分寸在,所以这回只认真回答了他的话:“不是阿谀奉承, 是奴婢的真心话。”

傅尧没有任何的怀疑, 听后点了点头:“我信你的话。”

二人一番较量下来, 一时忽然都沉默住不再说话。气氛突然有些尴尬起来,玉锦抿了抿唇,然后主动说:“郎主若无吩咐,那奴婢先退下了。”

傅尧却留了她,半真半假道:“你还真想一直偷懒下去?本是体恤你,准了你两天假,叫你无需守夜,夜里也能睡个好觉。你呢?舒服惯了,就不想着再回来继续当差了?我若不提,你也不主动提?”

玉锦窘迫,她难为情道:“奴婢等着郎主的吩咐呢,郎主没开口,奴婢不敢擅自做主。”她想的是,郎主若有需求,自然会说。而若郎主不提此事,想必是暂且不需要她贴身伺候,哪里又有她一个婢女上赶着去帮主家做决定的道理?

傅尧听后略有一愣,但很快便自嘲着摇头一笑。

“算了。”他说。

他怎么就闲到要去同她计较这个了?

何况她说的不无不对,她所言所行,都在本职之内。反倒是他,近来倒越发会做出,或说出一些奇怪的事和奇怪的话了。

因还有宗大事盘亘在心头,傅尧也不愿细想这些小事,只对玉锦道:“既然现在我亲口对你说了,你便再搬回来当差吧。”

“是,奴婢遵命。”玉锦自无不从命的。

二人一时间,似又恢复到了从前。饭后同室而处,一个仍忙着公务,准备着明日早朝时需要上呈的奏疏,一个则坐一旁角落看书,安安静静的,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傅尧需要研墨,或是需要吃茶时,玉锦则即刻撂下手中书,去亲自倒了热茶来给他奉上。他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则再退回来静静坐着看书。

这一夜傅尧一夜未曾阖眼,玉锦自然陪了他一夜。待次日卯初时分,玉锦便服侍着主家梳洗换衣裳。

如今已是浓玉季节,天儿越发的冷了。之前夏时卯初时刻天已有些蒙蒙亮意,而如今,外头仍是浓黑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天渐冷了,一打帘出门,呼吸都带着白雾。

玉锦亲自送了人到院子门口,傅尧立在门廊下,没立即离开,仍驻足做了最后的交代,道:“你只安心在家等消息就行,万不会有事,切勿担心。”

玉锦心中是极信他的,闻声朝他一蹲身,回道:“郎主之教诲,奴婢心中记下了。”

见她脸上的确没有担惊受怕的样子,傅尧心道倒是小瞧她了,于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转身迅速离开。

玉锦目送他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待彻底瞧不见了,这才转身回了园子。

回去后,回屋眯着小憩了会儿。再睁眼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这会儿玉锦还不能睡,所以便收拾了下又起了床。才出门,就听两个女婢倚在门边闲聊。

“今日一大早,梁家夫人便登了门来。平常都是梁娘子常往咱们府上跑的,奇怪今日竟不见她来。且瞧梁夫人行色匆匆,脸色也不大好,倒像是有急事的样子。只是不知是什么事……你说能是什么事呢?”

另一个道:“左右同咱们无关。”又提醒说,“你忘了之前玉锦姐姐交代咱们的了吗?主家的事咱们还是不要妄议的好,我们只做好我们分内之事就好了。”

先头说话的女婢撇了下嘴,倒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而玉锦听到这些,无疑是猜到了怕是梁夫人已经知道梁娘子同哥哥的事了。

她不同意梁娘子同哥哥的事,玉锦自然很能理解。只是玉锦不知道,这会儿一大早她来寻老夫人,到底所为何事。此事说到底,同老夫人又有什么干系呢?

怕是冲她来的,觉得她心思不在,暗中撮合了梁娘子同哥哥?

*

老夫人那边,送走梁夫人后,就即刻差人到修竹园来叫了玉锦过去。

玉锦不知道老夫人如今听了梁夫人所言后态度如何,一路上都惴惴不安。但到了闲安堂老夫人上房后,却见她老人家脸色倒还算好。

瞧见玉锦来,傅老夫人只是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玉锦见状,忙猫着腰靠近去了些。

老夫人在近处打量着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似一处也不愿漏看一样。打量完后,她又握住了玉锦手,恳切道:“你八岁上下就到我跟前服侍了,我是看着你长到这么大的。我呢,原是有些私心,舍不得你,不肯放你回家,只想一直留着你在身边,这样日后若哪日想你了,可随时都能见着你,就像如今的春禾一样。”

“可我心里清楚你不愿留在府上,你想回家,想同你的亲人团聚。如今呢,又有了你哥哥这样的事,我是再不能强留你了。若再强留你,可真算是黑了心肝。所以,我想如了你的愿,放你回家。”

老太太心中很是不舍,说到最后竟是落了泪来。

一个个都离她而去了,香珺走了,如今玉锦也要走。香珺是咎由自取,她可惜了一阵子,也就算了,但玉锦这样好的孩子,她还是很舍不得的。

如今一别,日后再见,怕是遥遥无期了。

但没办法,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今日梁夫人找上门来,说是来打探一下玉锦的情况,但她知道,怕是大郎媳妇在她跟前说了玉锦的不好,梁夫人心中便认定玉锦是有心机之人。亲自贸然的来找她,心里也是希望她能干预此事,让玉锦不要再有这样的盘算。

但玉锦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女婢,她好不好,她难道不知道?只是有些话她也不愿同梁夫人强辩,她先入为主认定了一个事实,哪怕她再多言,甚至以身份施压,那都是毫无意义的。

左右她如今放了玉锦回家,那玉锦就是清清白白的良民,是秀才公的女儿了。至于那梁娘子同玉锦的□□后如何,就与她不相干了。

反正她给了玉锦自由之身,玉锦的身份也就成不了梁娘子和余公子之间的阻碍。日后就算梁娘子与余公子之事不能成,也万怪不到她和玉锦身上。

老人家不舍得哭了,玉锦也早泪流满面。这会儿在老人家腿边跪了下来,以额点地,行匍匐大礼。

“奴婢很想念家中爹娘,但也十分不舍老夫人您。奴婢八岁到您身边伺候,到如今十二年过去,奴婢在您身边侍奉的日子,要比在家中陪伴爹娘的日子还要长。您待奴婢的好,奴婢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如今一别,不知之后何时再能相见,容奴婢多给您磕几个头。”

说罢,玉锦一下一下给老太太磕起头来。

老太太哪里舍得她这样磕下去,很快扶了她起来。

老人家倒是也挺会宽慰自己,她拉了玉锦手握住掌中,笑着道:“左右你的家叶台县离京城也不远,你若有心,自会想着来看看我。日后你我二人一年能见个一二次,也足矣。”

“是。”玉锦自然满口应下,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她郑重说,“日后奴婢定年年登门来给您请安。”又玩笑说,“只怕日后奴婢常常登门,您老人家倒是要嫌奴婢叨扰了。”

老太太说:“你要说这话,可就是没良心了。你日日在我身边呆着时,我又哪次嫌你了。”然后拿着帕子给玉锦擦脸上的泪。

哭过一场后,主仆彼此心中对这场离别,倒更坦然和敞亮了些。

所幸离的不远,日后也还能有再相见的机会。

老太太说完这些后,便把一旁案上的梨花木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玉锦当年卖身进侯府的身契给玉锦看了眼。然后点了蜡烛,当着玉锦面将她身契给烧了。

烧完后,又将那盒子阖上,整个递到玉锦手中。

“你伺候我一场,也算是缘分,如今你要归家去,日后你嫁人我自然是不能给你添嫁妆了。这里是我给你的嫁妆银子,共二百两银票,你去任何一个银庄都能兑换。另有几件我用旧了的首饰,一并给你。”

玉锦不敢收,忙磕头说:“奴婢日后都不能在您老人家跟前伺候了,又怎能再收这些?老太太您还是收回去,奴婢万不能要的。”

何况,当年春禾成亲,嫁的还是庄嬷嬷儿子,老太太不过给了一百两嫁妆,也无首饰添补。怎好到她这里,却是又翻倍又给首饰的,她怎么能要这个钱?

老太太自然也有她的一番说辞在,她老人家道:“正是因为以后不在我跟前伺候了,我才一次性给足了。春禾云间她们都不走,日后我有的是机会贴补。我知道你心中想什么,你定是想春禾成亲时我才给一百两,你怕庄嬷嬷心里有意见。你这样想她,可是小瞧她老人家了,她跟了我大半辈子,如今也是有些家业的,断瞧不上这些。”

庄嬷嬷就在边上,见老太太提自己了,她就笑着接话道:“一来是你日后不在身边伺候了,老太太一次性给足也是对的。再则,你自小就比春禾云间几个机灵,更能为老太太分忧解难一些,只凭这个,你也该得老太太的偏疼。”庄嬷嬷一边说,一边扶起了玉锦,然后继续道,“再说五郎主院儿里的事一直都是老太太心头的一块病,你如今解了老太太的心头病,难道不该得这份酬劳吗?快快收下,莫冷了她老人家对你的一片惜爱之心。”

提起幼子来,老夫人便道:“只是如今五郎习惯了你在身边侍奉,我却又突然放了你自由身,待他回来后不知会如何想。”

玉锦细忖了下,斟酌着道:“其实郎主一直都有放奴婢归家的意思,奴婢在征得他同意后,培养了九儿。若奴婢走了,九儿可代奴婢之位侍奉郎主。”

“九儿?”老太太对这个女婢也颇有些印象,知道她一直是五郎院儿里的女婢,生得也颇周正,行事也规矩,便说,“她也好。你既选中了她,五郎又答应,想必是个不错的。”

离开老太太身边前,玉锦又坚持给她老人家磕了头,之后才依依不舍离开。闲安堂众姐妹都是差不多和玉锦一起长大的,这会儿知道她要走,个个都很不舍。

玉锦挨个握手泪别了一番后,拉了春禾到一处单独说了话。

春禾这些日子清瘦了些,只是玉锦只眼瞅着她消瘦下来,却再不见她对自己诉苦。玉锦很想关心一下她如今的近况,可每每带了话头去了庄少康那儿,也能被她再继续把话头绕开。

很显然,她是不想说这些的。

既是不想,玉锦也不好强行插手去管人家夫妻间的事,只能不再过问。

只是如今她要走了,怕日后万一春禾被欺负,她却连个诉苦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怕她会想不开。所以玉锦临别前,不免要交代她一番,道:“那日同姐姐说的话都是真的,并未诓姐姐,我是真的想日后再回盛京城开个酒楼。等我哪日真成了,姐姐若也厌倦了府里的生活,就来帮我的忙。”

春禾听着,跟着笑起来:“我知道你一定能成,那我就等着你飞黄腾达后带我飞了。”

玉锦十分郑重点头道:“一定。”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玉锦希望即便是她离开了侯府,日后春禾也还一样能拿她当姐妹待。万一真遇着了什么难过去的坎儿,她希望春禾能同她说。

“你我相识一场,又说得投契,是命里有缘分。嘉哥儿可是我外甥,日后你教他说话时,可万要教他怎么叫‘姨母’二字,也要告诉他,有我这么个人在。你和嘉哥儿若有任何事,随时可给我来信,万不要断了联络才好。”

春禾忍泪,不住点头。

玉锦笑着替她擦泪:“我答应了老太太,以后每年都回来给她磕头请安,所以,你我再见不过是数月之事。我日后若有过不去的坎儿,定会告诉你,还指望你帮我排解呢。”

春禾懂玉锦这一番话的意思,她是在一遍又一遍告诉她,不论生活中发生了什么,都要把她当成亲人来哭诉。她身边的亲人,就算一个又一个的抛弃了她,她也不会。即便日后不在京中了,她也可给她书信向她诉苦,找她排解。

可正是因为懂,所以春禾心中才更难受。

她舍不得她走,可又真心为她能获得自由身、能回家同父母团聚而高兴。

“还记得我名字是怎么来的吗?”春禾哽咽着,突然提起这个,“那年初进府时,我听你说你叫玉锦,便觉得你这名字又好听又有寓意,所以我便比着你的名给自己改叫了春禾。老太太还夸我呢,说我虽未读过书,但比着别人名给自己取的这个名倒不错。”

“之后我想认字读书,你闲暇时候便会教我。能识些字是真好啊,如今我也不是曾经的我了,我能有今日这样,其实多亏了玉锦你。”若无玉锦像指路明灯一样在前头引领着她,就凭她闷闷的性子和再普通不过的资质,是万做不到老太太身边一等婢女这个位置的。

又哪里还能有如今这样的体面呢?

自幼父母双亡是她的不幸,但此生能认识玉锦一场,却是她的大幸。

*

在闲安堂同众姊妹哭别一番后,回了修竹园,自又有一番泪别。

玉锦一直想赎身回家一事,修竹园内的婢女是没一个知道的。包括九儿在内,都以为她将来是要给郎主做妾的。这是老太太定了的事,且郎主也接受了。

只是不曾想,事情竟然会变得如此之快,突然的老太太就改了注意,打发了玉锦回家去了。

修竹园内,九儿同玉锦感情最深,一时接受不了她今日就要走,便哭了起来。玉锦拉她到一处单独说话,又特特交代了几句,说自己日后不在府上当差时,她定要挑起大梁,定要帮郎主将修竹园内上下都打理好,以保证郎主可以安心应对外面的事,没有后顾之忧。

从前是伺候在老太太身边的,所以玉锦并不太能明白郎君们在朝为官的难处。在郎主身边伺候的这段日子,她跟着他一起经历了许多,甚至是生死。所以,叫她清晰的知道,郎君们外头应酬周旋,也是极不容易的。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既是身在其位,定要担其责。不求能帮主家应酬外头的事儿,但自身分内之事定要尽全力去做好。

玉锦所言,九儿一一都牢记在了心中。

她认真点头说:“姐姐放心,我定会如姐姐在时一样认真做事。定不会偷懒,定会学着稳重妥当一些。只是,姐姐为何走得如此突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不是都定了姐姐给郎主做妾么?”

事到如今,玉锦也没什么好瞒九儿的了。

她笑着道:“其实从一开始,郎主和老太太都是知道我的心思的。老太太差我来郎主身边侍奉,自有她的一番用意在。而如今她老人家也想通了,愿意放我回家了,我心中自是万分感念主家的这个恩典。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以为我是被赶走的对不对?其实我这会儿心里很高兴,虽然对你们很不舍,但很快就能回家见到父母兄弟,我是非常开心的。”

九儿能懂,但又有些不懂。

“姐姐归心似箭我明白,可做郎主的妾不好吗?待日后郎主迎娶了正头娘子,姐姐也升了姨娘,届时也可以见父母兄弟啊。若姐姐再得郎主宠爱一些,直接接了乡下父母到京中来住,这也算是对父母的孝敬。”

玉锦认真想了想,然后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过那样的想法。何况……”

“何况什么?”九儿问。

玉锦心内琢磨了一下,然后说:“咱们郎主这样的年纪了,搁在别人家,早娶妻生子了,可他却没有。这说明,在他心中,娶妻立室不是很重要,前程仕途才最重要。这样看重前程的人,日后对妻子都不一定会知冷知热,何况是妾呢?可见他不是个能疼人的。我呢,并不敢奢望太多,唯愿日后我的夫婿能打心眼儿里怜我、疼我、爱惜我。要把我放在心尖儿上,把我和前程看的一样重要。”

九儿认真思忖着,也认同着点头附和:“姐姐说的也对,郎主那脾气……的确是难以承受了些。”又道,“那姐姐这样说,我就明白了。既姐姐是心甘情愿被放出府去的,我打心眼儿里为姐姐高兴。”

玉锦握住九儿手,不无遗憾说:“其实你我挺投缘的,只是可惜,也没共事多久,就要离别了。”眼瞅着九儿又要伤心失落,玉锦忙又说,“但也无碍,我答应了老太太,以后每年都进京一趟给她磕头的。所以,必会再有相见的日子。”

听玉锦这样说,九儿便又开朗起来,十分郑重着点了头。

玉锦没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收拾,又有九儿帮她,所以没一会儿就收拾停当了。仍没走,是想着等郎主下朝来,亲自同他道个别再走的。只是眼瞅着就要到中午了,也还不见郎主回来,玉锦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很快,九儿带了个好消息过来,九儿说:“方才听老太太房里的人说,咱们郎主被圣上留在宫里用饭了。说是贵妃娘娘在家时同郎主姐弟感情最好,要咱们郎主多陪陪贵妃。今儿怕是要晚间才能回来,所以圣上特意差了人来府上说了一声。老太太他们才接了口谕送宫里宦人出去,这会儿都高兴着呢。”

玉锦心想,那她怕是等不到晚间了。

若郎主能正常时辰回,她还可磨蹭着收拾,稍稍等他一等。若硬等他到晚间,不说又得耽误一天,明儿才能再见到父母外,且也实在不合规矩。

从前她还是府上婢女时,倒有这个资格。如今她已被放了良,已不是侯府的人了,更没必要再上演什么主仆情深的戏码。

既然如今能干干净净离开,她自然也不想再同郎主这个旧主有什么牵扯。

从此一别,以后想也少能再见面。又或者,再见时也只是陌生人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又不是同春禾九儿一样的人,还能同她有交情可再续。他是主家,又是郎君,此别怕就是永远,日后再无交集之处。

但毕竟侍奉了一场的,且郎主待她也极不错,临离别,玉锦多少心里也有些感怀。

不过玉锦脑袋很清醒,虽有些感怀,但也仅限于此。她很快便按捺下这种情绪,只笑着对九儿说:“既如此,那我就得赶紧走了。待之后郎主回来,你记得替我向他告个罪啊,不能亲自给他请安道别了。”

作者有话说:

好啦,新篇章开始~


第四十二章 

九儿想再留她一会儿的, 可又觉得,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如今既然已经确定了她是要离开的, 再多留片刻功夫又能如何呢?

与其如此黏黏糊糊的, 倒不如干脆果断一些。

所以九儿也勉力撑着笑道:“我送姐姐出门。”

玉锦出了侯府大门后, 却没直接离开,而是先去了一趟提刑司衙门。既然郎主被圣上留在了宫里, 又不是在忙公务之事, 想来兄长这会儿不可能也在宫里。既然她就要回家了, 总得把这个消息先告诉兄长一声。

有好几日没见到兄长了, 自从郎主受伤居家养伤后, 她便只以照顾郎主为主,再没去衙门里送过饭。之后郎主恢复了日日去衙门点卯后,他没再提此事, 玉锦也就没主动提。所以, 正好去问问兄长一些情况, 也想了解一下他同梁娘子如今到底怎么了。

这会儿余丰年恰好才回衙门不久,听说妹妹找来, 立即迎了出来。

但见她大包小包的立在台阶下, 余丰年不由蹙了眉, 一时没能猜得出这到底是怎么了。

见哥哥是安全的, 人也好好的就站在她跟前,玉锦立马冲他笑。

然后等不及他先问, 玉锦就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哥哥:“老太太烧了我的卖身契,愿意放我回家了。今儿上午才做的决定, 这会儿就准我出门了。”

“真的?”余丰年原本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 喜悦之情也立马爬上眉梢眼角每一处, “这可太好了,这可是太好了。这桩喜事竟来得如此之快,我竟连个准备都没有。”余丰年一时兴奋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口中只一直念叨着“太好了”三个字。

兄妹二人兴奋了一通后,玉锦便严肃问他:“衙门里的事,彻底解决了吗?兄长如今可还有危险?”

提起这个来,余丰年脸上笑意褪去了些。但想到提刑大人对他说的那些话,他转眼又恢复了正常表情。

总之来日方长,如今这桩事早不是一桩案子那么简单,而是牵扯到了朝堂上党争之事。圣上暂且还不想动裴家,当然,也自有他不动裴家的道理在。傅提刑让他暂且不必再管这桩事,只等他从宫里出来后,给他办了调回原职的文书,他先回家去即可。

余丰年不想这些事搅了妹妹好心情,所以他便没说,只温和笑着道:“虽还没能解决得彻底,但我是再无危险了,妹妹且放宽心。”又道,“今日傅提刑得了恩旨,被圣上留在了宫里小聚,怕是晚间才能回来。我得等他回来后给我办好调职文书,然后拿着文书才能回去。”

玉锦认真想了想,道:“那我便不等哥哥一起回去了,我等不及要先回家见爹爹娘亲。”等他一日还可以,要等他几日,玉锦等不及。

余丰年也是这个意思,虽说堂堂侯府里的贵人,不至于出尔反尔,但既已赎了身,还是尽早回家去的好。一来免得夜长梦多,二来也好早点让父母兄弟高兴。

但妹妹一个人上路,他也颇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后,余丰年说:“去车马行赁一辆马车回家,我陪你去。”马的脚程自然要比骡子和驴快许多,而且去正规的车马行赁马车的话,是有安全保障的。

且有他陪着妹妹一道去,车马行里的伙计也不至于见妹妹年轻貌美而心生歹意。如今他也还是提刑司衙门的人,这京中再贵人遍地,想也没人敢无缘无故的欺负衙门的人。

玉锦知道哥哥是为自己考虑,且她自己也觉得在这上面多花些钱没什么,所以便听了哥哥的话。

但却有一件事玉锦需要交代给哥哥帮忙,她解下身上的其中一个包袱,递到哥哥手上说:“这里是主家老夫人给的银票和首饰,我此番一个人回去,总归还是怕些,所以,这个先搁哥哥这儿。”哥哥是壮年男丁,又是衙门的人,这么远的路由他带着肯定更妥当些。

余丰年拿着了,但郑重道:“回家后给你。”

先送了银票首饰盒回屋,之后余丰年才陪的妹妹去车马行。甚至为了更多的保证妹妹的安全,余丰年还特意叫上了衙门里同他交情最好的一个衙役。衙役身上穿着衙门里的衣裳,一看就是吃皇粮的人,经营车马行当的生意人,自毕恭毕敬,不敢得罪。

车马行的人帮着玉锦将行礼包袱都提上车去,玉锦则趁这个空儿,悄悄拉了兄长去一旁说话。

“你和梁娘子……如今……”玉锦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犹豫了一番道,“我知道这些日子梁娘子日日来衙门寻你,郎主回家后都跟我说了。梁家应该是知道了这件事,今日一早,梁夫人去侯府找了老太太。”

闻声余丰年有一瞬的沉默,但旋即笑着说:“梁娘子是个好女郎,所以更不能在我身上耽误了。再有几日我也得回叶台,等回去,也的确该叫母亲帮着张罗相看娘子了。”

玉锦心里一阵惆怅,但又觉得,事实本就应该如此。

哥哥和梁娘子之间,总归是有着不可逾越的门第之差的。

知道可能这会儿哥哥心里也不好受,所以玉锦并不再多问,只道:“那我先回,我和爹娘在家等你回来。”

那边车马行的人一应都准备妥当了,玉锦一边依依不舍一边登了车。马车缓缓动了起来,余丰年跟着走,承诺说:“你回去后告诉爹娘,叫他们别担心,快则明后日,慢则五日内,我定就回。”

“哥哥回去吧。”玉锦扒在窗边朝他挥手,“我知道的,我定会转告爹娘的。”

马车越行越快,越行越远,直到余丰年再追不上去,这才停了下来。但却仍没走,仍驻足在原处,目送着载着妹妹的马车往城门口的方向去。

而这一刻的他,心里是踏实的。不管别的事如何,至少妹妹这件事是妥善解决了。接了妹妹回家,一起过这个团圆年,那他此番进京也就不算白跑这一趟。

*

圣上为了犒劳傅尧,特留了他在宫里用膳。午间傅尧是陪着圣上一起用的御膳,午后又陪着圣上下了盘棋,再去校场练了骑射之术后,圣上便又开了恩典,让他去了贵妃宫里,并准他在贵妃那儿用了晚膳再走。

所以等傅尧晚上回到家时,差不多已经亥初时分,外面天已经很晚了。

今日突然得了这样的恩赏,从宫里回来后,傅尧没回修竹园,而是先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就知道他一回家后准会先过来一趟,所以还没熄灯歇下,正坐厅堂内等他。一瞧见他来后,忙急着问:“圣上今日怎就突然给了你这样的恩赏?可是宫里有什么喜事?”又急急道,“宫里贵妃娘娘可好?二皇子可好?小公主可好?”

二皇子和小公主都是贵妃所出。

傅尧一一回说:“贵妃娘娘凤体康健,二皇子和小公主二位殿下也仍如之前一样,母亲不必担心。”

得知他们母子三个都好,老太太心里总是踏实的。只是若无什么要事发生,圣上为何要突然给傅家这样的恩赏呢?老太太年纪大了,最怕会出些什么事的,不免又追问了一遍。

傅尧知道不给她老人家一个正经理由,她怕是会一直这样担惊受怕下去,所以便说:“前阵子儿子升任了京畿路提点刑狱公事一职,圣上顾念儿子办案辛劳,所以便特给了这样的赏。倒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叫儿子同娘娘见面叙了叙旧。”

“那贵妃娘娘可说了什么?”老太太又问。

傅尧说:“贵妃娘娘让代问母亲好,又说她在宫里一切妥当,圣上也极顾及她,叫您老人家万不要担心。”

但傅尧这样说,却并不能解老人家心头上的忧愁。只听老人家沉沉叹息了一声,怅然说:“你姐姐,她素来是报喜不报忧的。若圣上真那般顾及她,又怎会这些年都那么的扶植裴家呢?”老太太为女儿担忧,但有些话她不能说得太过,哪怕是在家里,哪怕是在自己亲儿子跟前也不行。

祸从口出的道理,她自然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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