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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oran 2023-06-03 21:53:23 18
陆晓晓立刻臊红了脸,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看着面露羞涩的女人,沈津贺嘴角弯起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比起她曾经的怯懦或高傲,此刻的她好像才更真实。
锅里的面已经熟了,陆晓晓将它捞出来,沈津贺往面上浇上炒好的卤子,又往她的碗里放了几块卤肉。
“大早上的吃肉太腻了……”
陆晓晓说着,就要把肉夹给他。
沈津贺老干部似的按住她的手:“入味了不会腻,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听了这话,陆晓晓愣住了。
见她不动,沈津贺蹙眉:“怎么了?”
陆晓晓回过神,低下头伴着面:“没事……”
两辈子加起来几十年,她从没感受过沈津贺的关心。
她以为这个铁血男儿永远不会给自己柔软的一面,可现在居然开始关心自己。
哪怕这种关怀有些直白蹩脚,也让她倍感温暖。
吃了早饭,陆晓晓还是拗不过沈津贺,被他送去了邮电局。
下了车,她就匆忙往里头跑,可刚走几步,就被拉住。
“等等。”
沈津贺替她扶正大檐帽,又拨弄好刘海。
察觉到周围同事的视线,陆晓晓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可以,你快回去吧。”
沈津贺目光一扫,千军万马似的说呵退了那些异样的眼光。
“晚上我来接你,进去吧。”
“嗯,你开车小心点……”
说完,陆晓晓转身跑进邮电局。
刚进去,便被几个兴冲冲的同事拉住:“晓晓晓晓,那个当兵的是谁啊?你对象吗?长得可真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就是,我还以为你跟沈主任会处对象呢!”
“不过那当兵的看着比沈主任好看又结实,好像级别还不低,哎哎,晓晓,你让你对象也给我介绍一个呗,我就像找个当兵的。”
七嘴八舌的话让陆晓晓无力招架,她只能摆摆手笑说:“改天吧,我得送信去了。”
说着,径自上了楼。
但她没有去收发室,而是直接去了沈言墨办公室。
门没有关,她一眼便看见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沈言墨。
他平日温和的脸此刻面无表情,还有丝让人发憷的冷漠。
‘叩叩叩!’
陆晓晓敲了敲门,径自走了进去,从口袋拿出被掉包的信放在桌上:“是不是你干的?”
沈言墨转过头,看着目露愠色的陆晓晓,试图压下因为看到沈津贺送她来的怒火。
“有什么事坐下来说。”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晓晓不解地看着他,话语里更是带着无力:“我跟你说我咱们不可能,你替我介绍工作我很感激,我也会努力干活,尽我所能的报答你,但你为什么要偷换我的信?”
随着她的语气加重,沈言墨的脸色也越渐难看。
他以为沈津贺只是个没文化没家世的农村男人,收到信后就会死心,没想到居然是个当兵的,还追到这儿来了。
沈言墨平复着心口的不甘,缓缓坐下:“如果你一开始就跟我说你结了婚,我肯定不会这样干。”
陆晓晓一哽,隐忍着解释:“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这不是你偷换我信的理由。”
沉默片刻,沈言墨抬头看着她噙着怒意的眼睛:“当然,因为我真正的理由就是想让你离开他,跟我在一起。”
陆晓晓僵在原地,错愕望着一脸理所当然的沈言墨。
如果不是身处真正的1977年,她真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会说出这样直白的话。
就在气氛僵凝时,门突然被敲响。
陆晓晓转头看去,是小田。
小田似是察觉到里头的气氛的不对劲,有些犹豫:“那个……晓晓,信分配下来了,赶紧吧。”
陆晓晓点点头,看了眼沈言墨,再开口时语气已然疏离了许多:“沈主任,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田朝沈言墨点点头,也转身离开。
听着渐远的脚步声,沈言墨紧握的手猛然捶在桌子上,又挥开桌上的信。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点不好,让陆晓晓那样看不上。
靠着椅背,他拧眉揉着眉心,越渐浓烈的嫉妒在心底翻涌。
因为沈言墨的事,陆晓晓整天的心情都不太好,心里也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不该接受他的帮助,以至于现在被他摆了一道也不能说什么……
直至傍晚,她才把信送完。
刚出邮电局,便看见门口停着军绿吉普,沈津贺背脊挺立地站在那儿。
看见他严阵以待的模样,陆晓晓压在心头的烦闷也消散了许多,仿佛他在这儿,自己就有了底气。
沈津贺拉开车门,把人扶上车,又帮着系好安全带:“累吗?”
“不累。”陆晓晓摇摇头,“对了,这车哪儿来的?”
沈津贺上了车,发动车子:“八年前我来沪南驻训过一段时间,去看老部队时借的,送你回去后就把车还了。”
听了这话,陆晓晓才想不起明天一早他就要走了。
再想到沈言墨早上那些话,她顿时头疼起来。
察觉到她情绪的起伏,沈津贺微微蹙眉:“怎么了?”
陆晓晓揉着太阳穴:“今天我找沈言墨摊牌了,有些不愉快,我在考虑要不要辞工,这工作毕竟是他介绍的,现在闹成这样,我有些……”
越说越烦躁,她叹了口气。
“工作是他介绍的,但你留下也能靠自己的本事。”
沈津贺顿了顿,突然问:“懂电报译码吗?”
闻言,陆晓晓愣了瞬后点点头:“懂,爸对这些有过研究,也教过我,怎么了?”
“我打听过,邮电局最近有译报员的名额,如果你能争取,留下也会安心点。”
沈津贺的语气一如既然的淡然,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柔和。
陆晓晓面露诧异,看着身边不苟言笑的男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天,她才抿唇轻笑:“我以为你会让我辞工,回阳山村去。”
沈津贺舌尖轻顶着上颚,眼神深沉。
他想过,但显然不切实际。
林岩还在修养,她是城里人,又是知识分子,让她回去只会消磨她的灵气。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很快到了家。
沈津贺去还车,陆晓晓便准备去做饭。
刚进门,就看见林岩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几本破旧的课本,戴起好几年都没碰过的眼镜,眯着眼看课本。
陆晓晓一脸疑惑:“爸,您看什么呢?”
林岩满眼欣喜地放下书,眼睛闪着从前意气风发的光:“晓晓,津贺帮我找了个小学语文老师的活儿。”
陆晓晓愣住。
而林岩又是宝贝似的抚着手上的书,像是终于得到了认可,声音有些发哑:“还是会有人叫我林老师的……”
听着父亲的话,她心酸之余不免对沈津贺的安排感到温暖。
这一天,他得跑多少地方才帮自己打听到译报员的事儿,还有帮忙父亲当小学老师的事儿。
当晚,陆晓晓多做了两个菜。
碍于沈津贺明天要归队,林岩也没有像昨天一样让他跟自己喝酒,只是一个劲说着谢谢。
夜渐深。
陆晓晓躺在床上,感受着身边人沉稳的呼吸。
好半天,她才轻轻开口:“你睡了吗?”
“没有。”
几乎是瞬间,就得到了他的回应,身体也被他往怀里搂了搂。
听着沈津贺胸膛下稳健的心跳,陆晓晓莫名想起上辈子的事,眼眶也随之酸涩。
“谢谢你……”
闻言,沈津贺皱眉:“以前我让你受了委屈,现在做的也不过是我力所能及的事。”
顿了顿,他语气轻了几分:“我不能经常陪在你身边,以后一切都要辛苦你自己。”
话语里,是轻而易举能感觉到的愧疚。
陆晓晓捏着手,欲言又止。
如果沈津贺知道上辈子自己犯过的错,他或许恨自己都来不及。
良久,她才捱着心头的紧涩开口:“津贺,你相信重生吗?”
“重生?”
“就是人死了以后,重新活过来,回到了很多年很多年以前。”
听了这个解释,沈津贺又恢复正经:“那都是封建迷信。”
陆晓晓失笑,她忘了自己丈夫是个军人,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怎么会相信这些。
可此时此刻,她很想把过去的事说出来,哪怕是被当成胡话。
“我之前做了个梦,梦里我信了曹明华的话,趁着你回部队,收拾东西准备跟他私奔,没想到被妈撞见了,她哭着拉着我让我不要犯傻,但我却推了她……”
“她后退了几步摔了下去,脑袋撞在了石臼上,血流了一地,可我不仅没有救她,还跟着曹明华跑了,你回去后,妈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死了,你很生气,恨不得立刻杀了我,最后你亲自把我抓了回去,送进了监牢……”
说着说着,陆晓晓声音沙哑起来,仿佛思绪又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时间。
听着这些话,沈津贺只觉心像是被拳头重重砸了一下。
明明是她的梦,可自己好像真的经历过,愤怒、不解和无奈接连涌上心。
半晌,他才从这些莫名的情绪中脱身,沉声说:“只是梦而已,早点睡吧。”
陆晓晓沉瓮的嗯了一声,眼角却已经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困意在淹没了混乱的意识。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而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摸了摸沈津贺躺过的地方,冰冷一片。
陆晓晓脸上闪过抹失落,也只能起床穿好衣服。
出去时,却看见桌上放着两碗盘子碗盖住的卤子面。
是沈津贺做的。
落寞顿时一扫而空,她突然觉得,人生的幸福就是来自爱人的关心。
吃完了早饭,陆晓晓就出门去邮电局。
正打算去问问译报员的事儿,却发现同事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
她也没在意,直到小田拉住她,刻意压低声音问:“晓晓,你真是因为在插队时乱搞男女关系,才被赶回沪南的?”

======第25章======
陆晓晓脸色大变:“你听谁说的?”
小田啧了一声,扫了眼其他人:“我今天一来就听见了,他们说你在插队时嫁了人,但不本分,还跟村里的混混搞在一块儿,还想害自己男人的表妹,是不是真的?”
听着这些话,陆晓晓心猛然一沉。
且不说这些事儿是不是真的,阳山村的事儿,这里的人怎么会知道?
没等她问个所以然,便又听到别人的议论。
“陆晓晓真能干出那些事?看她人挺好的啊。”
“人心隔肚皮,你看她,要不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干嘛早不说自己嫁了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说沈主任跟陆晓晓是同学,还对她有点意思,有这么层关系,她哪里会承认自己嫁人,巴不得让沈主任给自己铺路。”
一句句带刺的话像针扎着陆晓晓的耳膜,垂在身侧的手也紧握到颤抖。
办公室里。
沈言墨正看着今天的报纸,门突然被推开。
抬起头,只见陆晓晓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没等他开口,就听她质问:“沈言墨,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皱眉,慢条斯理地放下报纸:“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急性子。”
陆晓晓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是什么性子,满心都是外头人那些难听的话。
她看着眼前从容的男人,捏着手再次质问:“关于我插队时候的事,是不是你说出去的?”

沈言墨微抬眉眼:“晓晓,我想你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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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邮电局,除了偷看过我信的你,谁知道我在阳山村的事?你说就说了,可为什么颠倒是非?”
闻言,他终于拉下了脸,倏然起身:“我颠倒是非?难道你在插队时结婚又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事是假的?还是说你隐瞒自己结婚的事接受我的好意是假的?”
这话就跟巴掌似的搭在陆晓晓脸上,疼痛之余又觉沈言墨不可理喻。
“一开始我就跟你说清楚,我跟你不可能,我也说了,我感激你拉了我一把,但你……”
说到这儿,她看到沈言墨眼里的埋怨,顿然没了争辩的心思,只觉荒唐又可笑。
原以为自己早就清白了,没想到在沪南,在自己长大的地方也开始有了这些伤人的流言。
难不成这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让她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曾经是什么样的人,犯过多大的错。
僵持片刻,沈言墨眼神慢慢和软:“我刚刚口气不好,你别放在心上,其实我只是跟小田说话时说漏了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说着,他去倒了杯水,递给陆晓晓:“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面对沈言墨的示好,陆晓晓没有接受。
她突然觉得,自己在看人这方面是真的不行。
先是唐婉艳,然后是跟自己同学多年的沈言墨,总是在背后捅自己刀子。
陆晓晓摘下大檐帽:“不用,我接受你的‘处罚’。”
听了这话,沈言墨面色一僵:“什么意思?”
陆晓晓看着他,挺起胸膛一字一句回答:“意思就是我不干了。”
面对陆晓晓脸上从没有过的不屈,沈言墨眼底升起诧异。
在他的记忆里,陆晓晓虽然高傲,骨子却还是有些怯懦,在林岩被打成右派时在扫大街时,她根本不敢在人前叫他。
可此时此刻,她俏丽的脸上却是不卑不亢,好像可以放下一切顾虑,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沈言墨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要知道,你现在的工作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抓不住。”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人比六年前更加让他动心。
陆晓晓眼神淡然:“那我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们。”
说着,她将大檐帽放在桌上:“我的帽子才摘下来,不想再被别人扣回去。”
话落,陆晓晓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言墨铁青着脸,‘砰’的将杯子砸在桌上。
办了辞工手续,陆晓晓拿着工资一路从楼上下来。
小田着急忙慌地拉住她:“晓晓,你真不干了啊?”
陆晓晓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眼那些仍旧带有异样眼光的人。
沈言墨是领导,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像在阳山村一样,扭转人们对自己的看法。
但她明白,留下只会催生更多的流言。
陆晓晓深吸口气:“我结了婚,丈夫叫沈津贺,就是你们昨天看到送我来的那个当兵的,如果真想你们所说,我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赶回沪南,我丈夫为什么还来找我,还亲自送我上班?”
听了这话,所有人面面相觑。
她也没有逗留,对小田说了句保重便走了。
风拂过江边的柳枝,涟漪荡漾。
陆晓晓倚靠着桥上栏杆,遥望着远方。
虽说还有半年高考,但加上辈子,她也快四十年没有上过学了,现在复习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思来想去,她决定等父亲工作稳定后,回阳山村看看婆婆,然后再做打算。
半个月后,火车站。
“晓晓,把这个也带上给你亲家母,山里没什么营养,让她冲水喝。”
林岩把特地从供销社买的两包麦乳精塞到包里,又嘱咐了几遍。
陆晓晓哭笑不得:“爸,我这包都快被你买的东西塞满了,我还得转两趟车,你真是要累死你女儿啊。”
“别嫌爸啰嗦,这回去你就多陪陪你婆婆,你别担心我,现在我身体好了,天天又有那些孩子作伴,回家备备课批作业,自由自在的好。”
看着父亲说话时有神的目光,她心也不由安了些许。
的确,父亲这段时间好像又找回了从前的神采,虽然只是个小学老师,但已经可以无所顾忌的去看自己喜欢的书。
陆晓晓拉着他的手:“您记得按时吃饭,药也得记得吃,不要因为看书睡得太晚,睡觉前用热水泡泡脚,对身体有好处。”
林岩连声应答,目送她上了火车。
随着几声鸣笛,火车‘哐擦哐擦’地驶离了月台。
陆晓晓探出窗,朝月台上的父亲挥手:“回去吧!”
等看不清人了,她才坐好,从口袋拿出沈津贺回部队后寄来的信,又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穿着军装的沈津贺,挺拔俊朗。
身边一个妇女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问:“这是你男人?”
陆晓晓看向她,腼腆一笑:“嗯。”
“你们夫妻俩长得都这么俊呐,是要去随军吗?”妇女又问。
陆晓晓摇摇头:“回婆家。”
随军,也许还早吧……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又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和一个小时的三轮,陆晓晓终于回到了阳山村。
村里没什么变化,只是墙上的标语已经被刷白,远处的田里三三两两的人正在插秧。
她深吸了口气,想起自己第一天来插队时,满心抗拒。
可此时此刻,心里只有回到故土般的亲切。
提着手里沉重的木箱和布袋,陆晓晓朝沈家走去。
这时,几个扛着锄头路过的村民看见她,连忙停下来。
“哎哎哎!那不是陆晓晓吗?她回来了!这下好了,唐婉艳她妈要是知道,肯定去沈家闹了。”
“可不是,明明是自己女儿干的缺德事收到处分,非要赖给别人,还说等陆晓晓回来就让她好看,真是不要脸。”
“赶紧把活儿干完,一会儿咱好去沈家看戏!”
风带着些许热意扑在陆晓晓的身上,汗从她通红的脸颊滑落。
推开半敞的门,一眼便看见穿着藏蓝老布衣的吴秀芳站在厨房旁的鸡笼边,嘴里叫着‘咯咯咯’喂着鸡。
陆晓晓眼眶微涩:“妈。”
吴秀芳闻声转头,伴着脸上的错愕,手里装着碎米的碗顿时掉在地上。
“晓晓?”
“妈,我回来了。”
陆晓晓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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