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晌贪欢桑重阿绣免费版最新更新阅读-(桑重阿绣)一晌贪欢全文免费阅读

fangmingyao 2023-05-18 22:17:00 23
“哪里来的小阿奴,招呼也不打便摘我的花。”
阿绣暗道倒霉,讪笑着福了福身,道:“阁下莫不是长水将军?”
桑重脸不红心不跳,中气十足道:“正是在下。”
阿绣道:“失敬,失敬,奴本想去给将军请安,因见天色晚了,恐怕打扰将军休息,这才不曾去,还望将军勿要见怪。”
桑重道:“这倒也罢了,你可知我这花多少灵石一朵,就摘了这许多?”
阿绣听这话,竟是要敲竹杠的意思,怯怯道:“敢问将军,这花多少灵石一朵?”
桑重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狮子大开口道:“五万灵石一朵。”
阿绣呆了半晌,想自己这一篮,少说也有三十几朵,算一算,就要一百多万灵石。别说她没这么多灵石,就是有也不可能认宰。
臭不要脸的蛇精,不知天高地厚,敲竹杠敲到你姑奶奶头上来了,五万灵石一朵花,亏你说得出口!
阿绣心里骂着,低了头,泫然欲泣道:“奴没有这么多灵石,这些花还给你好不好?”
桑重见她吃瘪,说不出的痛快,心道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板着脸,继续扮恶人道:“摘都摘了,怎么还?我自认倒霉,就算你一百万灵石,你现在写信叫家人来送灵石,少一块,你都休想走!”
阿绣扑簌簌掉下泪来,哽咽道:“奴的家人也没有这么多灵石,还求将军高抬贵手。”
她泪涟涟的脸庞,比石壁上沾着夜露的蔷薇还娇美动人。
桑重目光微动,欺身上前,攥住她的手臂,化风进了洞府,将她推倒在柔软的波斯地毡上。
阿绣满眼惊恐道:“你要做什么?”
桑重向铺着虎皮褥子的石榻上一躺,头枕着双臂,眼角瞟了瞟她,道:“不想做什么,但若一个时辰后,你还未写信给家人,让他们送灵石来,我会做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阿绣心中冷笑:你自家找死,可别怪我!面上战战兢兢道:“好,奴这就写!”哆哆嗦嗦地拿出纸笔,给钟晚晴写信。
钟晚晴何许人也,雁过拔毛,敢在佛祖身上刮金的巨盗悍匪,断无给别人送钱的道理。她若来了,这蛇精只有死路一条。
殊不知,桑重就是想逼她引出那名杀手,上回交手,对方出其不意,而他疏于防范,才让她们得逞。这回他准备充足,杀对方个措手不及,胜负还未可知。
信写完,桑重接过来看了一遍,才知道那名杀手叫钟晚晴。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这样娴静温柔的名字,偏偏配了一个狠厉毒辣的女子。
桑重心中叹息,道:“寄去什么地方?”
阿绣道:“山市春晖楼。”

第十七章 美人帐下犹歌舞
信寄出去,桑重走回来,阿绣双臂抱膝,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满是戒备地看着他。
她知不知道她这个样子,会让人更想欺负她?
桑重觉得很有意思,同样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对着桑重这个身份时便无所顾忌,对着长水将军便这样害怕。
就因为桑重是名门大派的长老,必须做个好人,长水将军是自由自在的妖,可以胡作非为?其实有什么区别呢,都是男人罢了。
桑重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饶有兴致地端详她。她果然更害怕了,小脸发白,身子不住地发抖,像被猛兽盯住的小兔子。
桑重尝到一点做坏人的快乐,竟有些欲罢不能,咧嘴笑道:“你不是会唱歌么,唱首歌来我听。”转身走到榻边坐下,拎起酒壶,自斟自饮。
阿绣定了定神,不敢唱那些个淫词艳曲,怕撩拨出事来,想了想,凄凄楚楚地开口唱道:“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
桑重噗嗤一声笑出来,酒洒在衣袍上,擦了擦,摆手道:“我不想听这个,太苦了,换个轻快点的。”
阿绣沉吟半晌,复启唇唱道:“杯中照见好花枝,只为贪花酒弗辞。人如花面,花将酒催,对花不饮,花应笑痴。姐道,郎呀,九十日春光容易过,怎忍花前不醉归。”
她歌喉婉转,字字清圆,黄莺唱得也没有这样好听。
桑重擎杯看着她,真个对花不饮,花应笑痴。忽然想到等钟晚晴来了,自己露出真面目,无论输赢,这场算计都结束了。
阿绣或许再也不会讨好他,先前他不觉得怎样,这会儿竟有些舍不得。他终究是个俗人,被这样一个女孩子讨好,难免会得意的。
可是耳边响起一个冷静的声音,道:此女为了经书,不惜让钟晚晴重伤你,她的讨好也是为了经书,她根本不喜欢你,继续演下去,不过是自欺欺人。
另一个声音旋即冒出来,争辩道:万一她要经书是有什么苦衷呢?果真如此,也不是不能原谅。
桑重听着这两个声音,有些心烦,起身走过去,伸手在阿绣面前一拂,她便昏了过去。
桑重从她袖中取出乾坤袋,毫不费力地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过手,试图用六合天局找出她要经书的原因。
扬州买的胭脂水粉,南京买的话本子,苏州买的绸缎,山市买的丹药,阿绣的乾坤袋里都是这些东西,没什么线索。
桑重失望地叹了口气,正要放弃,摸出一个鸳鸯交颈的锦囊,做得十分精致,但已有些褪色,边角起毛,分明是个旧物,奇怪的是他闭上眼睛,只见一片黑暗,完全看不到这锦囊的来历。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这锦囊的来历关系到比他修为境界高得多的人。
桑重摩挲着锦囊上的鸳鸯,想起那个假扮秦半山的女子留下的错金匕首,他用六合天局查看匕首的来历,也是这样的结果。
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修为境界比他高得多的人又何止一个?
但桑重还是忍不住想,阿绣会不会就是假扮秦半山的女子?仔细回想,她们的语气神态是有几分像,时间也对得上,但没有证据,毕竟不能确定。
打开锦囊,桑重从里面取出一张符,不禁呼吸停顿。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张符,因为就是他画的。这张符本该在假扮秦半山的女子手中,现在却出现在阿绣的锦囊里,中间还多了一道修补过的痕迹。
难怪无法感知那女子的方位,原来是符损坏了。
这下证据确凿,阿绣就是假扮秦半山的女子,她和钟晚晴应该是在偷了谢彦华的玉符后分手,钟晚晴去天泉山庄偷经书,她则假扮秦半山,接近自己。
桑重又觉得奇怪,若只是为了自己手中的经书,她们大可不必费此周折,直接来抢就是了。凭她们的本事,未必不能得逞。
莫非是六合天局?毕竟六合天局不像其它东西,可以偷,可以抢,她们若想借助六合天局达成某种目的,必须他配合。
所以阿绣才假扮秦半山来接近他,对他有所了解后,回去和钟晚晴定下先重伤他,再搭救他的计划,好让他感恩戴德,心甘情愿地帮她们。
思及此,桑重心如明镜,看着昏迷的阿秀,面含讥诮之色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美救英雄的好事,你们两个不觉得这个圈套很蠢么?”
又看看手中的符,一张符而已,坏了便坏了,还补它作甚?巴巴地收在鸳鸯交颈的锦囊里,又是什么意思?
桑重不傻,所以他笑了。
他不是玩不起的人,只是不喜欢无趣的游戏,只要她有一点心意,这场游戏便有趣多了,他很乐意陪她玩下去,看看她身后的高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虽然后来的事,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但这个时候,桑重已然窥见一个庞大的阴影,像黑暗中的海上仙山,这是他无法用六合天局推算的秘密。
这个秘密于他而言,实在比帮马铎讨回经书有趣得多。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小院里灯火微明,一人宽袖长衣,立在灯影里吹笛。院墙外,钟晚晴摆了一把椅子,一张方桌,桌上有酒有菜,就着悠扬的笛声,她已吃了十几杯酒。
伙计拿着封信走过来,心道嘿,这姑娘,真会找地儿吃酒,她当这院里住的人是乐师么?
“钟姑娘,这里有您的一封信。”伙计满脸堆笑,双手奉上。
钟晚晴接过信,丢给他一块灵石。
伙计道谢而去,没走出几步,就听她在身后破口大骂:“去你爹的长水将军,不就是条小巴蛇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你姑奶奶要钱?一百万灵石,这金线蔷薇是你祖坟上长的不成?”
院子里的笛声停住了,伙计也呆住了,钟晚晴瞪着眼睛骂完,将信撕得粉碎,扬手一撒,化风而去。
院子里的侍卫见温行云唇角有一丝笑意,故意皱眉道:“阁主,这位钟姑娘美若天仙,骂起人来简直比大街上的泼妇还凶。”
温行云抚着碧玉笛,道:“和她相处,应该很有趣。”
侍卫心里不能苟同,这姑娘武功高强,出手狠辣,言行举止不能以常理度之,相处起来,有没有趣不知道,但叫人提心吊胆是真的。
他口中道:“阁主何不请她进来坐坐?她若知道您是谁,一定很乐意。”
温行云淡淡道:“她若想知道我是谁,早就知道了,若想进来,随时可以进来,又没有人拦着她。”
侍卫不敢作声了,温行云脾气古怪是出了名的,有时候他比春风还温柔,侍女失手打碎了价值千金的古董,他一笑置之,有时候他比严冬还冷酷,下属只说错一句话,便丢了饭碗,再亲近的人也猜不透他的心事。
伺候这样的人,时时刻刻都得察言观色,小心谨慎。
到了鹿池山,钟晚晴一剑劈开长水将军的洞府大门,石屑纷飞,地面震颤,整座洞府似难以承受这一剑之威,摇摇欲塌。
她一边骂,一边走进去,身上却一点石屑灰尘都未沾上。
“我把你个蛇精,识相的,快把阿绣交出来,否则我揭了你的皮!”
走到大厅,只见阿绣躺在地上,钟晚晴上前拍了拍她的脸,没反应,便拿出一个小瓶,打开放在她鼻下。
一股辛辣味直冲天灵盖,阿绣悠悠醒转,看见她,双泪交流道:“你可算来了,那该死的蛇精,他……”
哽咽着说不出来,钟晚晴脸色阴沉,蹙眉道:“他轻薄你了?”
阿绣摇了摇头,愤愤道:“他叫我唱歌!”
钟晚晴眉头一松,笑道:“不就是唱歌么,我还以为多大事,等我抓住他,叫他给咱们唱上三天三夜。他在哪儿?”
阿绣环顾四周,道:“我也不知道,我昏过去之前,他还在这里。”
钟晚晴在洞府里搜了一圈,道:“莫不是听说了我的威名,心虚胆怯,临阵脱逃了?”
阿绣道:“你哪有那么大名气?”
找不到长水将军,二女便将洞府里的金银财宝搜刮一空,化风而去。

第十八章 轻狂不知芳心重
清晨,桑重吃着阿绣熬的粳米粥,参膏饼,良心隐隐有些不安。
阿绣拿出昨晚采的金线蔷薇,拜托他做胭脂。次日桑重便做好了,阿绣见他如此上心,甚是欢喜,哪想得到欺负自己的长水将军就是他变的。
闲来无事,桑重喜欢垂钓,阿绣陪着他坐在河边,一会儿谈最近看的话本子,一会儿说鱼怎么做好吃,小嘴叽叽喳喳,没一刻是安静的。
桑重几次想叫她闭嘴,看她说话时的那种神采,活泼泼的,像只百灵鸟,又觉得很可爱,不忍心。
直到傍晚,一条鱼都未上钩,桑重收竿往回走,阿绣叹息道:“道长,看来你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
她还好意思说!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桑重撇了撇嘴角,道:“唐姑娘,你若能安静一时半会儿,今晚便有鱼吃了。”
阿绣才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脸一红,嘴硬道:“分明就是你运气不好,还怪奴,你们男人就喜欢归罪于女人!”
桑重不言语,次日独自去钓了两尾鲫鱼回来。
阿绣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也许他昨日运气不好,今日转运了呢。
中午她做了鱼汤,正美滋滋地喝着,桑重道:“唐姑娘,贫道有位朋友找到了归燕子,寄放在扬州开明桥下的生药铺里。你几时有空,我们一道去取?”
“找到了?”阿绣眉开眼笑,道:“太好了!吃过饭,我们便去罢。道长早点恢复,奴也安心。”
桑重唇角微翘,心道:装模作样的小妖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心盼我恢复。
阿绣睨他一眼,似有几分羞涩,抿了抿唇,低声道:“桑道长,你叫奴阿绣罢。”
桑重从善如流,道:“阿绣,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阿绣道:“奴以前是一位夫人身边的侍女,这名字就是夫人取的。”
桑重道:“有道是近朱者赤,姑娘如此蕙质兰心,那位夫人想必也很不俗。”
阿绣微微一笑,却有些伤感从她秋水般的眸子里流露出来,她道:“这世上没有比她更美丽,更善良的女子,只可惜遇人不淑,已经过世了。”
她说这话的感情不像是假的,话中的夫人应该确有其人。
虽然妖精大多自由散漫,但也有不少像阿绣这样修为低微的妖精,出于种种原因,选择投靠一些有权有势的世家大族,地方领主。
她话中的夫人会不会就是那个修为境界比他高得多的人?抑或是此人的妻室?
桑重默然片刻,问道:“不知那位夫人的仙乡上姓,姑娘方便告知否?”
阿绣叹了口气,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我们去扬州拿药罢。”
桑重见她不想说,也没再多问。
扬州淮左名都,竹西佳处,风景极好,桑重和阿绣乘一只小棹,缓缓行在碧波上。迎面划来一只瓜皮艇,上面坐着两名男子。阿绣眼珠一转,待瓜皮艇靠近,暗中施法,瓜皮艇忽然一偏,向他们撞过来。
船夫躲闪不及,砰的一声,小棹剧烈摇晃,阿绣惊呼着撞入桑重怀中。
桑重心知是她搞的鬼,顺势揽住她纤细的腰,关切道:“没事罢?”
阿绣摇了摇头,春衫单薄,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面上浮起红晕,仿佛很害羞。
瓜皮艇上的船夫连声道歉,桑重目光从怀中的小花妖脸上移开,淡淡道:“不要紧,走罢。”
小棹平稳下来,桑重松开手,阿绣念念不舍地坐直身子,离开他清香温暖的怀抱。
到了开明桥下的生药铺,桑重问掌柜的:“昨日可有一位盛姑娘寄放包裹在此?”
掌柜的打量他一番,含笑道:“敢问阁下贵姓?”
“桑榆的桑。”
掌柜的点头道:“昨日是有一位盛姑娘在小店寄放包裹,说会有一位英俊非凡的桑公子来取,想必就是阁下了。阁下稍等,我这就去取包裹。”
掌柜的走开,阿绣看着桑重,微笑道:“这位盛姑娘是道长的朋友么?”
桑重嗯了一声,阿绣又问:“道长和她很要好么?”
这话就像封口的醋坛子,酸味挡都挡不住。桑重却仿佛鼻子失灵了,又嗯了一声,阿绣脸上的笑便有些挂不住了。
掌柜的拿来包裹,桑重打开看了看,的确是归燕子和其它几味药材,道了谢,走出来。
“阿绣,你来过扬州不曾?”
他叫她的名字,这样好听,阿绣却愀然不乐,淡淡地嗯了一声。
桑重见她不高兴了,又尝到了欺负她的快乐,憋着笑,道:“那你想去哪里看看?”
阿绣本来都想好了,上午逛东关街,中午在琼花观吃素斋,下午去竹西亭等落日,多么充实愉快的一天,谁知冒出个盛姑娘,弄得她没情没绪的,什么都不想干了。
阿绣道:“值得看的地方就那几个,奴都看过了,也没多大意思。”
桑重道:“那你想吃什么,我做东。”
阿绣撇了撇嘴,道:“这儿的饮食口味忒淡,奴不喜欢,回去罢。”
桑重也没有反对,回去的路上,一人一妖都不言语。
阿绣觉得自己和他虽然还不算情人,但尽心尽力照顾他这些日子,他肯定明白自己的心意,且他看起来对自己也并非无意。
因此她希望桑重能说点什么,比如他和那劳什子盛姑娘其实也不是很要好,只是比普通朋友稍好一点,或者虽然很要好,但当盛姑娘是妹妹,并无男女之情。
这些男人惯用的说辞,她当然不信,但只要桑重愿意说,她心里就能好受些。不然他当着她的面承认他和另一个姑娘很要好,她算什么呢?
她若什么都不算,接下来的事,她怎么做得出?她又不是没心没肺,毫无自尊的贱人。
桑重知道她肯定很希望他说点什么,吃醋的女人没有不希望男人来哄的。可是他凭什么哄她?她又不是他的情人,她只是个处心积虑算计他,为达目的,不惜重伤他的妖女。
她难受,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哄她?做梦!
桑重心里有点得意,一个不曾露面的盛姑娘便能叫她难受,可见她是多么在乎他,他怎能不得意?
对女孩子的芳心,桑重向来不大珍惜,因为得到的太多,太容易。
回到住处,桑重只对阿绣说了声辛苦,便径自进屋配解药。
阿绣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气恼,强笑道:“道长你忙罢,奴有点不舒服,回屋里躺会儿。”
桑重道:“哪里不舒服?可要我给你看看?”
他这样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她哪里不舒服?不过是装糊涂。阿绣暗自冷笑,一股又酸又苦的滋味往上涌,摇头道:“不必了,奴躺会儿就好。”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桑重忍了半日,终于释放出笑意,服下解药,他在床上打坐,一睁眼,夜幕已笼罩山谷。
阿绣还在屋里没出来,灯也没点。
桑重忽然觉得不好玩了,悄无声息地走到阿绣房门前,想问问她怎么样了,又想她一个小祸害,能怎么样,估计睡着了罢,便又折了回来。
阿绣等了一夜,也不见他来关心几句,只觉自己对他的心意都喂了狗,若不是以大局为重,早就走了。
现在不能走,也不能发作,早上还要生火造饭。阿绣满腹委屈,锅里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冒泡,热气扑在脸上,又变成水往下淌。
眼角余光瞥见门外的人影,阿绣心中一动,举袖做拭泪状。
桑重走到厨房门口,见她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对着一锅开水,哭得伤心,也不知是真伤心,还是在演戏。
桑重倚门而立,双手笼在袖中,饶有趣味地看着她,道:“一大早,哭什么?”
阿绣闻声,急忙扭头向着墙壁,声音哽咽道:“谁哭了?都是这灶上的水汽。”
这一说,倒像是真伤心了。桑重心中一软,走进来道:“别做饭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一甩拂尘,卷住她的手臂,拉着她走到外面,召出一辆盘角曲栏的鹤车,搴起青布缀穗帷裳,示意她上车。
阿绣站着不动,睫毛上沾着才挤出来的泪,道:“你要带奴去什么地方?”
桑重道:“金影山,万剑台。”
万剑台原本只是金影山上一块平平无奇的空地,自从六百多年前,修仙界的两大剑术高手在这块空地上论剑,这块空地便不一样了,被后人称之为万剑台。
阿绣道:“去那里做什么?”
桑重道:“我四师兄今日在那里与人论剑。”
有两大高手论剑在前,后来敢在万剑台论剑的实力都不会太差。桑重的四师兄聂小鸾据说剑法极高,连掌门黄伯宗都不是他的对手。既然是他与别人论剑,阿绣也不无兴趣,便上了车。
桑重坐在她对面,唇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阿绣知道是自己虚假的眼泪让他得意,心道毕竟是男人,再聪明也容易被女人的眼泪骗。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鹤车降落在万剑台,叮叮当当的剑击声响个不停,阿绣搴起帘子,只见剑光闪烁,一男一女正在十丈开外斗得热闹。
那男子高大威猛,身着灰色长袍,手持一柄漆黑重剑。阿绣认出他是孤鸿剑田非,修仙界有名的高手,她几乎都认识。
那女子紫衫飘飘,手持一柄细长银剑,肌肤若雪,眉如翠羽,生得十分姿色。阿绣看她与田非斗了十几个回合,剑法灵动,丝毫不落下风,俨然是个高手,却很面生。
不远处还有两名童子,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阿绣道:“聂道长还没来么?”
桑重道:“他来了。”
阿绣看看那两名童子,不像,望望天上盘旋的一只鹞鹰,道:“莫不是那只鹰?”
桑重笑了,朝田非和那紫衣女子抬了抬下巴,道:“那边穿紫衣的姑娘就是他!”

第十九章 酒席闲话触隐情
说话间,田非重剑急掠上前,紫衣女子旋身一转,手中的长剑闪出朵朵剑花,迎上重剑,火星四溅!
阿绣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道:“聂小鸾怎么会是个女子?”
虽然聂小鸾很像个女孩名字,但修仙界无人不知清都派的聂小鸾是个男人。
桑重笑道:“四师兄喜欢以女相与人论剑,他说这样比较容易赢。”
这是自然,男剑客见对手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十有八九会轻敌,若是定力不够,还容易分心。但堂堂清都派四长老,名动天下的剑术高手,怎么能占这种便宜?还要不要脸了!
阿绣一时无语凝噎,桑重瞧她一眼,替聂小鸾解释道:“其实以本相对敌,他也能赢,他就是喜欢戏弄别人。”
阿绣眼角盯在他脸上,道:“师兄弟中,你和聂道长是不是最亲近?”
桑重道:“何出此言?”
阿绣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挺像的。”
桑重严肃道:“我不喜欢女装。”
阿绣已经在想象他女装的样子,倒把昨日的不愉快忘了,捂着嘴笑起来。
那边凌厉的剑气直逼田非的咽喉,忽然收住,只听呲的一声,田非衣领裂开六七寸长的一道口子,半个肩头都露了出来,古铜色的皮肤却完好无损。
这收放自如的功力简直已臻化境,阿绣也暗暗赞叹,田非好似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又被拉了回来,浑身冰凉,脸色发白,额头冷汗涔涔。
聂小鸾收了剑,粲然一笑,拱手道:“田兄,承让!”
田非喘了两口气,眼中露出惊艳之色,也收了剑,拱手道:“姑娘的剑法出神入化,田某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男人被女人打败,总比被男人打败更多几分心服口服之感,因此田非的语气听起来真诚极了。
聂小鸾拿出一把素纱团扇,轻轻摆弄,笑得风情万种,道:“哪里,哪里!”
田非看着他,脸庞不禁泛红,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汗,洪钟般的嗓子忽然变轻了,道:“田某想请姑娘小酌几杯,不知姑娘是否赏脸?”
这身高九尺的威猛汉子竟害羞得像个毛头小子,聂小鸾用团扇掩住唇,偷笑道:“对不住田兄,今日我已有约,咱们改日再聚罢!”说着向立在松树下的桑重飞了一眼。
桑重神情冷淡,田非看了看他,黯然道:“既如此,姑娘多珍重,田某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召出一只青毛狮子,跨上去,带着两个童子腾空而去。
聂小鸾扭着一把杨柳细腰,款款走到阿绣和桑重面前,上下打量阿绣一番,似笑非笑,语气含酸道:“桑重,这位姑娘莫不是你的新欢?”
桑重道:“是不是,与你何干?”

聂小鸾瞪大眼睛,道:“与我无关?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枉我辛辛苦苦替你找药,没想到你竟是个过河拆桥,喜新厌旧的负心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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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绣正好奇地看着他,闻言一愣,道:“原来你就是盛姑娘!”
聂小鸾点了点头,满脸伤心之色,指着桑重,对她道:“姑娘,这种人靠不住的,你勿要越陷越深,及早抽身为妙!”
阿绣始知桑重带她来这里是为了解释盛姑娘的误会,他为何要解释呢?自然是因为有那么一点在乎她。
虽然只有一点,但桑重眼高于顶,狡猾又自负,原本是很难在乎什么人的。若把爱意比作金钱,桑重便是吝啬的守财奴,能从他手中抠出一点钱,阿绣很有成就感。
何况这才开始,来日方长,他对她的在乎会越来越多的。
心头的阴霾像被一阵风吹散,阳光普照,阿绣对未来充满信心,越想越高兴,看了看桑重,低头抿着嘴笑了。
聂小鸾奇怪道:“傻姑娘,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笑什么?”
桑重看向阿绣,她笑得那么甜,应该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他却觉得她有点可怜,喜怒哀乐都被一个男人操控的女人,怎么不可怜?
倘若这个男人想伤害她,岂非易如反掌?万幸,桑重没有那么坏。这一点,阿绣在行唐县时从他对董氏的态度中便看出来了,否则她采取的便是另一种策略了。
桑重道:“师兄,别玩了,我请你去山市吃饭罢,算是你帮我找药的答谢。”
聂小鸾哈哈一笑,变成头戴星冠,身穿紫绢道袍,风采翩翩的美男子模样,看起来比桑重大不了几岁,手中的团扇也变成一把拂尘,向阿绣作揖道:“贫道聂小鸾,一时游戏,让姑娘见笑了。”
此时的他声音清朗,五官阳刚,旁人若不知情,绝不会想到他和紫衣女郎是同一个人。
阿绣笑着道个万福,道:“久闻聂道长大名,今日一见,当真是个妙人。”
进了山市,师兄弟二人和阿绣在一间酒楼坐下,点了菜,聂小鸾道:“师弟,日前你在信里也没有细说,你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桑重道:“说来奇怪,那日我在瘦溪茶楼吃茶,走的时候,看见路边有个乞丐,便给了她两块灵石。哪知她是受雇来取我命的杀手,我没防备,中了她的毒,昏倒在荒野,幸得阿绣相救,才捡回一条命。”说着满眼感激地看向阿绣。
阿绣也没觉得过意不去,坦然受之,笑道:“是道长吉人自有天相,才叫奴遇上。”
桑重看不出她有一丝一毫的心虚,暗道:小祸害,脸皮恁般厚。
聂小鸾笑道:“我看不是师弟吉人自有天相,而是你们俩有缘千里来相会,当浮一大白!”
阿绣红了脸,斟满一杯酒,也不管桑重如何,自家仰脖饮尽。
聂小鸾拍案直呼:“痛快!”抬手给桑重满上,道:“师弟,你看人家姑娘这般豪爽,你少说得吃三杯!”
桑重拗不过他,只好吃了三杯。阿绣把玩着汗巾,唇角噙笑,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流动的眼波比春水还温柔。
聂小鸾嘻嘻笑着自饮一杯,道:“师弟虽然修为武功不如我,但胜在心思缜密,观察入微,那杀手能让你如此狼狈,倒真有几分本事。”
桑重睨他一眼,淡淡道:“岂止是有几分本事,我看师兄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聂小鸾收了笑,正色道:“胡说,放眼修仙界,比我厉害的就那么几个,他们与你无冤无仇,谁又请得动他们杀人?”
桑重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多的是不为人知的高手。”
聂小鸾默然片刻,吃了杯酒,道:“你说的也对,十几日前我在铜钲馆还看见一个,真正是高手,不显山不露水,一拳打得郎啸虎肋骨全断,你说厉不厉害?”
“郎啸虎?”阿绣想了想,道:“就是那个一拳击败南海三剑客的郎啸虎?”
聂小鸾点点头,笑道:“姑娘也知道他?”
阿绣道:“听说他一身横练功夫极为刚猛,外号铜头铁臂,能一拳将他打得肋骨全断,当真是绝顶高手,叫什么名字?”
聂小鸾道:“他自称姓霍,单名一个砂砾的砂,是掬月教的教主,你们谁听说过掬月教?”
阿绣僵住,桑重摇了摇头,见率粥她神情有些异样,便问道:“你知道?”
阿绣垂下头,拨弄着碗里的菜,道:“你们都不知道,奴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
桑重直觉她知道,但当着聂小鸾的面,也不好多问。
聂小鸾喜欢饮酒,还喜欢劝人饮酒,阿绣是女子,他不好劝,便一个劲儿地劝桑重。桑重惯会打太极,单凭一个聂小鸾,是劝不动的,加上一个心怀鬼胎的阿绣,便不一样了。
“桑道长,相逢是缘,奴敬你一杯!”
“师弟,人家姑娘敬你,你吃一杯怎么够?六杯,六杯起步,少了不是男人!”
阿绣与聂小鸾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在给桑重灌酒这件事上配合得天衣无缝,桑重简直怀疑他们是一伙的,自己才是外人。
吃光了二十多坛竹叶青,聂小鸾终于酒足,打了个嗝,道:“师弟,今日就到此罢!”
他已醉眼朦胧,走路踉跄,拂尘掉了都不知道。阿绣捡起来,摸了摸上面的毛,冰凉顺滑,感觉价值不菲,便替他插在腰间,分出两缕毛和腰带打了个结,确保不会再掉。
桑重喝得最多,看起来还很清醒,脚步也稳,扶着聂小鸾下楼结了账,走出酒楼。
聂小鸾作揖道:“唐姑娘,改日贫道回请你们,告辞!”召出一头毛驴,伏在驴背上远去了。
桑重召出鹤车,与阿绣上了车。

第二十章 秾艳一枝细看取
车厢里弥漫着酒香,桑重闭目养神,阿绣觉得他像一个成了精的酒葫芦,浑身都是酒味。
“桑道长,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好,那个送金阙香给奴的朋友,她也善饮,今后有机会,你们倒是可以比一比。”
桑重没有说话,阿绣又道:“桑道长,你法力业已恢复,接下来作何打算?”
等了一会儿,桑重还是不作声,似乎睡着了。阿绣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又叫了他两声,才确定他的确是喝多了,睡沉了。
连句醉话都没有,这也太安静了,和醉酒喜欢打架的钟晚晴实在是天壤之别。
阿绣守着沉睡中的他,内心踊跃,贼胆大起来,先摸了摸他的脸,触手滚热,凑近了嗅他的鼻息,温热的酒香醉人。
一只手滑下去,按在他后腰的死穴上,他睫毛都不动,阿绣放心了,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手臂勾着他的颈子,左看看右瞧瞧,真是一副无懈可击的皮囊,连眉梢的小痣都生得恰到好处。
她目光流连,最终定在那双搽了胭脂般嫣红的薄唇上,腔子里的心狂跳起来。
口中发干,喉头发紧,她舔了舔嘴唇,缓缓地贴上去,又烫又软的感觉仿佛在吻火烧云,只停留了一瞬,自己便要烧起来了,双手捂住滚烫的脸,从指缝间看他。
他不像成了精的酒葫芦了,像一尊玉辉清润的神像,被亵渎了犹不自知。
阿绣低低地笑出声,她许久许久不曾这样开心过了。右手握住桑重的左手,情人般十指相扣,摇晃了几下,又与他掌心相贴。
他的手比她大多了,每根手指都长出一截,手臂也比她长,腿也比她长,整个人都比她长一大截。阿绣又笑起来,自己也不知笑什么,手钻进他的宽袖,顺着结实的手臂一直摸到胸膛,弄得他衣衫凌乱,才把手抽出来,替他整理衣衫。
酒劲上涌,她也有些困了,便躺下枕着桑重的大腿睡了。
桑重醉酒,不仅安静,而且醒得快。鹤车刚在山谷停住,他便睁开眼,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膝上的小花妖脸上,她云髻偏,金钗斜,面染霞色,唇角轻扬,香梦正酣。
桑重怔了怔,心里骂她不知廉耻,身子却没有动。
他不是瞎子,当然知道这一幕很美,比周昉的仕女图还活色生香。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触摸她吹弹可破的脸庞。
她用这张花靥骗过多少人,谁知道呢?
食指顺着挺秀的琼鼻下滑,点在柔软的丹唇上,桑重心中一荡,正要收回,她张口咬住了他的指尖。
桑重一惊,以为她在装睡,自己这点心思被她发现,她该得意了。这可如何是好?紧张得心怦怦跳,耳朵发烫,阿绣却闭着眼,安然吮吸他的指尖,好像熟睡中的婴孩。
原来没有醒,桑重松了口气,竟出了身汗。
湿热的口腔,嫩滑的小舌缠绕着他的指尖,有种奇妙的酥麻之感深入骨髓。
桑重舍不得抽出来,似乎体内的热血都往她口中的指尖上涌,那一处的感觉无限放大,变成了第二个心脏。
他的心思像池水,被她搅乱,变混,生出联翩浮想往下流,流过她雪白的秀颈,婀娜起伏的胸膛,纤细的腰肢,湘裙下双腿的修长轮廓。
这小小的车厢在春日的阳光下,热得好像蒸笼。
不能再想了!桑重咬咬牙,抽出湿漉漉的食指,牵出一根晶莹的细丝,扯断了,挂在她唇角,端的淫靡。
他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红着脸,拿出帕子替她擦干净。
阿绣睫毛轻颤,要醒来了。桑重急忙闭上眼,平复呼吸,假装还在睡。
阿绣睁开眼,看了看他,坐起身,眼珠一转,先下了车。走到他房中,点起一炷迷香,藏在床底,然后走出来,将他叫醒。
桑重故作惺忪,道:“什么时辰了?”
阿绣伸手来扶他,道:“酉时了,头晕不晕?奴去煮点醒酒汤罢。”
桑重道:“不必麻烦了,我再睡会儿便好。”
进屋,阿绣将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笑着出去了。
桑重余光一瞥,直觉她笑得有些古怪,想她先下车一定是为了做什么手脚,四下搜寻,果然在床底找到了一炷迷香。
桑重笑了笑,将迷香放回去,躺在床上等她。
不像俗世有谯楼鼓声,打更声,犬吠声,山谷的夜晚幽静极了。月色穿帘风入竹,细细的声响伴着夜莺的歌声,凄迷婉转。
这样的夜晚,一个人难免会有些寂寞。
忽闻吱呀一声轻响,房门半开,阿绣穿着银红窄袖罗衫,葱绿褶裙,松松地挽着堕马髻,双手端着一盏茶,蹑足而入。
她像一只偷腥的猫,走到床边,轻声唤道:“桑道长?”
桑重闭着眼,没有答应。
阿绣得意地翘起唇角,将茶放在矮几上,窸窸窣窣地宽衣解带。
桑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她褶裙落地,里面穿的是大红纱裤,月影中玲珑剔透,冰肌玉骨若隐若现,不觉心旌摇荡。
阿绣褪下纱裤,通身只剩一方猩红抹胸,就钻进了被窝。馨香馥郁,软玉挨身,桑重稳住心神,睁开眼,惊愕地看着她,道:“阿绣,你……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阿绣也惊诧极了,睁大眼睛,说不出话。
她本想等他醒来,便说自己来给他送茶,被他拉上了床。反正酒醉的人,做了什么自己也记不清。没想到他醒得这么快,眼神清明,一丝醉意都没有,显见得不好糊弄,一时呆住了。
桑重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慌慌张张地坐起身,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背过身去面朝墙壁无声笑了出来。
阿绣涨红了脸,他打乱了她的计划,将她架在一个无比尴尬的位置下不来,她彷徨无计,半晌才醒悟过来,他早就发现了迷香,等着她上钩,自取其辱,他这样坏!
阿绣盯着他的后脑勺,恨得双目泛红,银牙咬碎,泪珠儿簌簌滚落。
桑重听见她在低低地抽泣,心中的得意荡然无存,转头过来看她,被她汪着泪水的大眼睛狠狠瞪了一眼。
他忽然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一个像她这样美丽的女孩子投怀送抱,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该捉弄她的。
他想说点好话安慰她,又不知怎么说,见她掀开被子要下床,伸手拉住她的胳膊,道:“你穿这个真好看。”
这倒是实话,她四肢纤细,身材娇小,胸膛却很饱满,两团玉脂被束缚在猩红抹胸里,白生生的,呼之欲出。
阿绣闻言一怔,低头看自己穿的抹胸,一滴泪水正好滴在胸口,晶莹闪光,在桑重的注视下,滑入深深的沟壑中。
桑重呼吸一滞,喉结滚动,拉着她的手愈来愈热,愈来愈紧。
阿绣抬眸对上他的眼睛,那里头暗涌的欲望是对她最有效的安慰,她偏生冷淡地别过脸,道:“放手,奴该回去了。”
桑重发现男人都是贱骨头,她想要时,他不给,现在她要走,他又舍不得松手了。
“你要回哪里去?你究竟是何来历,与掬月教有甚关联?”
“什么掬月教?奴不知道!”阿绣神色有些慌乱,使劲挣扎了几下,低头去咬他抓着自己的手。
桑重一把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笑道:“好一朵海棠花,偏要做狗。”
阿绣瞪着他,咬着嘴唇,忽然目光一软,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像绵绵的雨帘,眼波变得朦胧,朱唇微动,轻轻地吐出一句:“你不放手,究竟想怎样?”

第二十一章 水仙欲上鲤鱼去
粉颈花团,春月旖旎,似这般花前月下,桑重一个男人还能想怎样?
他明明酒醒了,这会儿恍惚又醉了,俯下面孔,将吻未吻之际又被一根弦扯住,浓黑的眸中透着犹疑,良久落下小心翼翼的一吻。
阿绣得逞了,弯起唇角,探出粉色的舌尖,舔了舔他的唇。桑重被她舔得心痒,不由自主地含住她的舌尖。那软软的一寸又香又甜,浸透花蜜,要在口中融化一般,他贪婪地吮吸,向她索取更多。
阿绣一双玉臂结成圈套,套住他的脖颈,双双倒在锦被上。
“道长,你喜欢奴么?”她贴着他的耳朵问,声音娇软,像蒸酥上的薄皮,轻轻一捏便要碎。
桑重抚摸着她比缎子还滑的肌肤,嗯了一声,他本来也不讨厌她,这个时候,自然是喜欢她的。
解开抹胸的系带,耀眼的春光跳脱出来,他屏住呼吸,清晰地听见脑中铮的一声,弦断了。阿绣赤条条的,有些窘迫,抬手挡在胸前,那片雪色衬着凤仙花汁染的指甲,红得魅惑。
桑重拨开她的手,端详良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胸前,阿绣的骨头都化了,脸庞烧得彤红,一双潋潋的眸子含羞带怯地望着他,像沉在井底的宝石,引诱人打捞。
桑重当然知道她美妙的身子也是个圈套,无奈他太好奇她的来历,倘若不进这个圈套,恐怕很难寻到答案。
阿绣被他吻着,晕乎乎的,胡乱扯开他的衣衫,双手像两条灵活的小鱼,在他身上游走。
“道长,你好烫呀。”她语气中带着幸灾乐祸,十足的妖精样。
桑重有些羞恼,拧眉咬她一口,拉开她一条腿。阿绣嘤咛一声,闭上眼,抓了一把他的头发在手里,挺着腰呻吟。
她早已不是处子,心知瞒不过他,偷偷睁开眼,借着月光,打量他的脸色。
桑重手指滑腻,低头注视着,认真的表情一点不像在做这种事。阿绣被他看得更加敏感燥热,下意识地并拢双腿。
他停住手,问道:“痛么?”
阿绣摇了摇头,他加重力道,酥麻的快感愈发强烈,热浪般层层上涌,阿绣尖叫着颤抖起来,汗出如浆,里里外外又湿了一重。
桑重用汗巾擦干净手,正要脱裤子,阿绣迷离的目光飘过来,他顿住手,命令她把眼睛闭上。
阿绣睁大眼,道:“奴都被你看光了,你凭什么不让奴看?”
桑重面上浮现赧然之色,道:“我是男人,没什么好看的。”说着拉拢床帐,挡住月光。
“奴就要看!”阿绣不服气,伸手去掀帐子,桑重攥住她的手,按在床上,道:“你究竟多大了?”
女人的年龄在过了十八岁后,便是个禁忌,也是个迷。
阿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很含糊地回答道:“比你小几岁。”
桑重道:“我还以为你只有一百多岁。”
阿绣高兴地谦虚道:“奴看起来哪有那么小?”
桑重道:“不是容貌,而是你的修为就像一百多岁的样子。”
阿绣沉下脸,伸手拧他的胳膊,道:“奴就知道你说不出好话!”
桑重笑起来,托着她的腰,一寸寸抵入。阿绣疼得没了力气,也顾不上扯开帐子看他了,喘息着在他耳边道:“你轻点……”
桑重知道她很痛,虽然不是处子,但她这样小,简直就像窗纱上的纱孔,硬生生被撑开,哪有不痛的?
他耐着性子,亲吻她眉心的结,抚摸她汗涔涔的背,自己也急出了一身汗。
床摇晃起来,尖锐的痛渐渐迟钝,阿绣尝到了难以言喻的快乐。她攀着桑重的肩头,身子越来越软,呻吟越来越媚。
天明时分,床笫间的云雨方散,外面却下起雨来。雨脚如麻,敲击着屋瓦,一丝凉意透过窗棂缝隙飘进来。
桑重已经穿上一身干净的白绢单衣,看起来神清气爽。阿绣蜷缩在他怀中,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她觉得桑重更像个妖精,把她的精气都吸走了。
桑重捏着她小巧的耳垂,眼角眉梢挂着餍足后的柔情,道:“你想不想随我回师门看看?”
阿绣摇头,桑重不过是试探,并非真想带她回去,又问道:“那你想去哪里玩?”
阿绣想了想,道:“我们去扬州罢。”
桑重道:“你不是说扬州值得看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你都看过了,饮食口味也忒淡,你不喜欢么?”
阿绣目光定在他脸上,道:“别人说的话,你也记得这样清楚?”
桑重笑道:“当然不会。”
阿绣也笑了,眉头一挑,道:“此一时彼一时,奴又觉得扬州好了,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毕竟女人就是这么喜怒无常,不高兴时,再美的风景都被她说得一文不值,高兴时,十八层地狱她也能看出趣味。
桑重自以为了解女人,自以为足够聪明,搂着小花妖绵软的身子,沉沉睡去。
阿绣没有睡着,计划进行到这一步,虽然中间有些曲折,大体还算顺利,她的心情却复杂极了。桑重大抵只当她是一段露水情缘,但他已对她的来历和掬月教起了疑心,三个月后,他会去找她么?
阿绣的把握并不多,但还是要试一试。就这么跟着他,他不会有多在意她的,莫说帮忙寻找经书,就连他手里那卷,他都未必肯交出来。
这样冷静地想着,心里生出些寒意,身子还是热的,他的怀抱如此温暖。阿绣抚摸着他英俊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女人,若把男人看得太清楚,会常常这么叹气。
桑重醒来已是傍晚时分,身畔空空,屋里不见阿绣的身影,桌上的茶盏下压着一张花笺,上面墨迹淋漓,不知写的什么。
桑重下床走过去,看是一首诗:回望高城落晓河,长亭窗户压微波。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海棠红泪多。
这是什么意思?她走了?桑重意外至极,呆了片刻,急忙走到隔壁,她不在,厨房里也没有。
她的目的还未达成,怎么就走了?莫不是耍把戏,其实正躲在暗处,看他着急的样子偷乐?
一定是这样!桑重定了定神,拿出八卦镜,屋里照了一遍,走出来,天色昏黑,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山谷间雾气茫茫,宛如迷障,他撑着伞,提着灯,河边桥下,花丛树林,一边找,一边喊道:“阿绣,快出来,别玩了!”
回应他的只有惊起的宿鸟,踏着泥水,找遍了整座山谷,桑重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到精舍,以为能看见她坐在灯下,朝自己顽皮地笑。
屋里并未点灯,黑漆漆的,桑重推开门,心沉下去。他意识到这不是游戏,她真的走了。
这也是她计划中的一步,还是她放弃了?
无论怎样,桑重都有些难以接受。向来得意的他,从未被女人甩开过。且刚共度春宵,按理说,她该更加依赖他。走得这样干脆,意味着她并没有多么爱他,之前的含情脉脉皆是做戏,而他明知这是一个圈套,还有几分当真了。
究竟是他太蠢,还是她演得太逼真?
桑重慢慢地走进去,向椅上坐下,发梢滴水,湿透的衣衫贴着冰冷的身体,衣摆鞋袜上都是泥水。
上次被钟晚晴刺伤,他也是如此狼狈,他自信不会再有下次。岂料这么快,他又被她们捉弄得像一条刚从河里爬上来的狗。
他忽然笑起来,一发不可收拾,仰头笑得双肩剧颤,半晌才停下来。
瞑目听着潺潺雨声,屋里还残留着她的香气,就这么坐到天明,桑重站起身盥洗一番,出门驾鹤而去。
她离开的原因,他猜不透,也不想猜了。女人心,海底针,他此时此刻才深有体会。今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他也无所谓,即便没有,他毕竟是个男人,不至于为了这种事多么难过,只当是春梦一场罢了。

第二十二章 画图省识春风面
清都山层峦叠翠,青松碧桧间有麋鹿衔花,猿猴献果,出没万壑烟霞,千峰花木,景致幽雅非常。
聂小鸾御剑来到桑重住的秋水峰,见他坐在石凳上看书,目光扫了一圈,近前道:“师弟,唐姑娘没跟你回来么?”
桑重淡淡道:“她有事,自去忙了。”
聂小鸾道:“人家救了你,你怎么不去帮忙呢?”
桑重道:“她的忙,我帮不上。”
这话有一丝赌气的口吻,他自家不觉得,却没逃过聂小鸾的耳朵,聂小鸾眨了眨眼,露出好奇的神色,道:“你们吵架了?”
桑重睨着他,道:“师兄,你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去炼丹了。”
聂小鸾忙拉住他,正色道:“襄阳城中的天璇钟被盗,掌门师兄让我们过去看看。”
惊动清都派的掌门,这口被盗的天璇钟自然不是凡物,其来历须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彼时皇帝还是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没有开国先祖的宏韬大略,只知敲百姓的骨,吸黎民的髓,整日醉生梦死。
恰逢烛星陨落,灾异叠见,黄河变迁,民怨沸腾,终于天下大乱。
俗世战火纷争不断,孤魂怨鬼遍野,许多地方阴阳混沌,以致白日见鬼,疫病横肆,民不聊生。本朝天子坐稳龙椅后,请道门诸位掌教长老想法子,化解各地的阴煞之气。
清都派的掌门黄伯宗便说宫里有一只蟠虺纹鼎,乃是春秋时期的宝物,天子若舍得这只鼎,集道门十二位长老之力,将其炼化成七口钟,悬挂在七个地方,便能镇压住全国的阴煞之气。
天子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七口钟造好,以北斗七星为名,其中天璇钟就挂在襄阳城的钟鼓楼上,昼夜有官兵看守。黄伯宗倒也没有忽悠天子,阴煞之气从此被镇,阳间秩序恢复,十多年来,在天子励精图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欣欣向荣。
但镇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黄伯宗本来想着一边镇压,一边化解,如今阴煞之气还没化解多少,钟就被偷了,当然会有麻烦,所以才让桑重和聂小鸾走一趟。
“师弟,你说盗贼偷天璇钟做什么用呢?”
作为一口钟,天璇钟除了镇压阴煞之气,并没有更多特别的用处。
桑重道:“当初宫里拿出来的那只蟠虺纹鼎,本是上古神物,炼化之后,神力犹在。盗贼也许是想用天璇钟炼制什么法宝罢。”
聂小鸾道:“我也想过,但天璇钟上有斗晨印,一般人无法炼化,不然早就被偷了,这盗贼恐怕来历不凡。”
桑重不由想到两个来历不凡的盗贼——阿绣和钟晚晴。
该不会是她们偷了天璇钟罢,桑重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其实这世上的盗贼千千万,来历不凡的也绝不止阿绣和钟晚晴两个,他为何独独觉得她们最可疑?
这个问题,桑重拒绝去想。
到了襄阳城,接待他们的是一名姓郑的武官,身材魁梧,满脸虬髯,三十出头的年纪,态度很客气。
见过礼,桑重道:“郑大人,我们想去钟鼓楼看看。”
郑武官带着他们上了钟鼓楼,这座钟鼓楼飞檐斗拱,楼前建台,台上放置日晷,漏壶和钟鼓放在室内。现在钟架上空无一物,门口还有六名兵士看守,一支十几人的小队在楼下四周巡逻。
桑重道:“天璇钟失窃当晚,是谁当值?”
郑武官道:“当值的弟兄都中了迷香,什么也不知道,但有一个人看见了盗贼的长相。”
聂小鸾道:“这人不是当值的官兵?”
郑武官露出一种自豪的神色,道:“是我们府尊家的二公子。”
聂小鸾不懂他在自豪什么,疑惑地看向桑重。
桑重比他消息灵通,想了想,笑道:“贫道早就听说袁知府家的二公子天资过人,业已拜蓬莱的葛长老为师,再过两个月便要去蓬莱修炼了。”
聂小鸾恍然大悟,袁二公子能拜蓬莱的长老为师,在身边人看来成仙是十拿九稳了,都跟着骄傲起来。殊不知修仙路漫漫,这才开始,能走到哪一步,还未可知呢。
多的是人连门槛都没摸到,便止步不前了,这些人也是茫茫人海中的佼佼者。修仙之路有多残酷,只有过来人才知道。
桑重奇怪道:“袁二公子怎么会看见盗贼的长相?”
郑武官道:“那晚正好是十五,每月十五子时,二公子都会来此修炼。那晚他刚走到楼下,便看见两个黑衣蒙面人带着钟乘一只船飞走了。两人没有发现二公子,还有说有笑,是女子声音,其中一人面巾被风吹落,二公子看得清清楚楚。”
桑重默然片刻,道:“可有画像?”
郑武官点头道:“有,是我们二公子亲自画的,就在衙门里放着。”
桑重对聂小鸾道:“师兄,那我们去衙门看看罢,顺便拜会袁知府。”
聂小鸾点点头,一边下楼,一边传音入密:“正好是十五,正好是子时,正好其中一人面巾被风吹落,师弟,你不觉得此事太过正好了么?”
桑重瞟他一眼,道:“师兄,你有时候还挺机敏。”
聂小鸾不悦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师兄我一向聪明绝顶!”
桑重道:“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聂小鸾的天赋都在剑法上,算术一塌糊涂,雉兔同笼的问题从来就没搞清过,闻言握拳道:“师弟,总提这话有意思么?”
桑重微笑道:“名动天下的剑术高手,却不会小孩子都会的算术,这难道不好笑么?”
聂小鸾冷冷道:“不好笑!”
郑武官见他们眉来眼去,似乎在说话,却一个字都听不见,好奇极了。
乘轿到了府衙,一名头戴乌纱帽,身着官袍,长须飘飘的中年男子迎出来,身后跟着个白衣少年,天庭饱满,眸光清亮,生得颇为俊秀。
桑重和聂小鸾知道是袁知府和二公子袁涵,寒暄一番,在厅上坐下。
袁知府命人拿来一卷轴,递给他们,道:“两位长老,这就是犬子画的盗贼。”
聂小鸾打开卷轴,桑重就他手中看着,画上的女子眉若柳叶,脸赛芙蓉,樱唇欲动,眼波将流,俨然是个绝代佳人。
桑重怔了片刻,听聂小鸾传音入密道:“师弟,我见过这姑娘。”
巧了,桑重也见过,这姑娘就是钟晚晴,难道真是她和阿绣偷走了天璇钟?
心里想着,桑重面露一丝意外之色,道:“是么?在哪里见过?”
聂小鸾道:“铜钲馆,她和霍砂,就是那个一拳打断郎啸虎肋骨的掬月教主,似乎关系匪浅。”
如此说来,阿绣与掬月教也关系匪浅。
桑重点了点头,不禁庆幸袁涵看见的不是阿绣。虽然阿绣不辞而别,三个月来音信全无,桑重还是希望她好好的。
抬眸看向袁知府,袁知府似乎昨晚没睡好,正眯着眼,用手掩着嘴打哈欠,他身边的袁涵却瞬也不瞬地盯着桑重。
见桑重看过来,袁涵急忙垂下头。
桑重微笑道:“二公子画功不俗,这盗贼画得栩栩如生,帮了大忙。回头我们依着这幅画发布通缉令,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了。”
袁知府忙正色道:“既如此,便有劳两位长老了。天璇钟本是镇压阴煞之气的宝物,如今被盗,不知会不会给本府百姓带来祸患?”
桑重道:“大人放心,贫道这里有四道符,你让人贴在东西南北四座城门上,三个月内绝不会有异常。”
袁知府接过符,再三道谢,请他们移步至花厅用饭。
吃过饭,桑重和聂小鸾告辞,袁知府送他们出门,袁涵道:“爹,孩儿也算是道门中人,今日有幸遇见两位长老,想再送送他们。”
袁知府颔首道:“理应如此。”便叫人跟着他。
袁涵走在桑重身边,低声道:“两位长老,你们是否认识晚辈看见的那位姑娘?”
桑重知他看出端倪,不给他个说法,他心中有疑影,若对蓬莱的葛长老说些什么就不好了,便道:“贫道不曾见过,倒是聂长老与那位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袁涵道:“敢问聂长老在何处见过那位姑娘?”
聂小鸾斜眼看着他,笑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姑娘?”
袁涵霎时红了脸,低头否认道:“长老说笑了,晚辈怎么会喜欢一个盗贼?”
聂小鸾道:“画是不会骗人的,我劝你趁早收起这等心思,我在山市见过那位姑娘,她身边的情郎是个绝顶高手,你就算修炼一千年,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袁涵不作声,那晚惊鸿一瞥,他这几日都魂牵梦萦,画了一幅又一幅小像,总觉得连她十分之一的美都未画出。即便听了聂小鸾的话,毕竟是少年人,哪有那么容易认输,
聂小鸾和桑重登上鹤车,道:“师弟,你说真是那位姑娘偷走了天璇钟?”
桑重道:“多半是她得罪了什么人,想嫁祸给她。”
聂小鸾点了点头,道:“果真如此,通缉令发出去,那位姑娘不会就这么认栽的。”
拿出画像,聂小鸾复又注视着,啧啧道:“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不怪袁涵那小屁孩儿动心。师弟,我的女相和她哪个美?”
桑重道:“当然是她美。”
聂小鸾眨眨眼,道:“那她和唐姑娘哪个美?”
大多数见过钟晚晴和阿绣的男人,都会觉得钟晚晴更美,然而在桑重看来,钟晚晴的美是模糊,没有温度的,不像阿绣,她多情的眼眸,红润的嘴唇,玲珑有致的玉体,他都记得清楚,她的美是生动炙热,香艳妩媚的。
这番心思自然无法言说,桑重扭过头去不作声,聂小鸾心中有数,哈哈大笑。

第二十三章 暗影迷踪难寻觅
庭院中花木交枝,清阴接影,成双成对的白鹤在松树下起舞。女孩子的嬉笑声,流水声从热气氤氲的池子里飘出来,撩人心弦。
霍砂走到月洞门外,站住脚,将手里的通缉令折成一只拳头大的鹤,吹了口气,纸鹤挥动翅膀,翩翩穿过纱幔,飞到不着寸缕的钟晚晴和阿绣面前。
阿绣捉住纸鹤,展开一看,诧异道:“你几时偷了襄阳城的天璇钟?还被人家知道了?”
钟晚晴凝视着她手中的通缉令,露出欣赏之色,道:“这画不错,虽然只画出了我十分之一的美貌,已算难得了。”
阿绣翻了个白眼,狐疑道:“你该不会故意露脸偷钟,为的就是被通缉,让全天下的人都见识你的美貌罢?”
钟晚晴笑道:“我有那么无聊?”
阿绣不作声,脸上写着你有。钟晚晴赤足踏上白玉阶,出了池子,湿漉漉的长发宛如水藻,贴着纤瘦的身躯,黑白分明。
她披上一件沉香缎长袍,踩着木屐走出来,道:“这通缉令哪来的?”
霍砂坐在石凳上,拿着杯酒,喂一只白鹤,闻言头也不抬道:“山市的每一间酒楼茶馆都有,现在恐怕无人不识你这张脸。”
钟晚晴在他对面坐下,摸着脸叹了口气,道:“不知又有多少男子为我神魂颠倒,茶饭不思。”
霍砂嗤笑一声,似乎很不以为然,道:“天璇钟是不是你偷的?”
钟晚晴道:“本来不是,既然他们以为是我偷的,我就去偷来好了。”
轻风吹皱湖面,对岸的松阴竹影间有一座楼阁,飞檐碧瓦,栋宇轩窗,窗上隐隐透出一道倩影。霍砂举目仰视那道倩影,神情变得复杂。
钟晚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道:“你又想找她比武?”
霍砂摇了摇头,道:“你可知天璇钟的来历?”
钟晚晴道:“什么来历?”
霍砂道:“二十多年前,烛星陨落,战火四起,天下大乱,横死的人太多,怨气堆积不散,很多地方阴阳混沌。待时局稳定,如今这位皇帝便将宫里收藏的一只蟠虺纹鼎给了黄伯宗,让他和十一位长老炼化成七口钟,以北斗七星为名,悬挂在七个地方,镇压阴煞之气。”
他说话的功夫,钟晚晴已经三杯酒下肚,道:“如此说来,这口钟应该挺值钱。”
霍砂眉头微皱,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那只蟠虺纹鼎乃上古神物,即便炼化了,神力还在!”
钟晚晴擎杯笑道:“那就更值钱了!”
霍砂看着她,面上浮现出无奈之色,垂眸叹了口气,道:“晚晴,这个世界对你而言也很危险,你要小心。”
钟晚晴瞟他一眼,道:“我知道,像我这样的美女,在哪里都很危险。”
桑重没收徒弟,身边只有一个看门童子,叫雾葫儿,头脑不太灵光,平日干点杂活,时常丢三落四,桑重从不苛责。
这日天色将暮,桑重从外面回来,见雾葫儿靠在树下睡觉,欲言又止,进屋拿了本书看。
不多时,雾葫儿被摇醒,揉了揉眼,看清是桑重站在面前,道:“五长老,怎么了?”
桑重抿着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道:“近日可有书信送来?”
雾葫儿寻思片刻,抬手一拍额头,道:“早上有一封信,好香好香,似乎是位姑娘写的,我差点忘记了。”
桑重眼睛一亮,神情却很克制,淡淡道:“放哪儿了?”
雾葫儿东找西翻,半晌才把信拿给他,却是仙乐门柳梦梦的信。柳梦梦是个很香很美的女孩子,机缘巧合,认识了桑重,心生爱意,鼓足勇气给他写了这封信。
桑重意兴阑珊,拆开信,看了两行,便丢下去炼丹了。
次日,易隽之来找桑重,道:“五师叔,我在山市的春晖楼见过通缉令上的姑娘。她叫钟晚晴,是个用剑的高手,我亲眼见她一剑切断了三个人的手,快极了。”
桑重道:“哦?她为何要断那三个人的手?”
易隽之道:“那三个人和金波门的门主周鑫是一伙的,起初钟姑娘还没来,一位姓唐的姑娘在大堂里等她。周鑫吃多了酒,见唐姑娘生得美貌,便过去请她吃酒。唐姑娘瞧不上周鑫,说话很冲,惹恼了周鑫,动手逼她吃酒。”
桑重心知他说的唐姑娘就是阿绣,听到这里,不禁拧起眉头。
易隽之接着道:“就在这时,钟姑娘来了,假意和周鑫吃酒,暗中给他下毒。周鑫中了毒,倒在地上吐血,疼得直打滚儿。那三个人让钟姑娘交出解药,被切断了手,也不管周鑫死活便逃走了。我看不下去,好说歹说,钟姑娘才给周鑫解了毒,让他走了。”
桑重道:“这种色中饿鬼,你替他说情作甚?留他一条命,不知还要祸害多少姑娘。”
易隽之道:“五师叔,我以为周鑫是酒后失德,唐姑娘又没事,故而周鑫罪不至死。”
桑重冷冷道:“酒后失德,便可以原谅,这是谁教你的道理?唐姑娘没事,是因为钟姑娘武功高强,及时赶到,若不然,唐姑娘岂非就被欺负了?周鑫逼唐姑娘吃酒,无非是看她柔弱,唐姑娘若是个高大威猛的女子,他喝得再多也不敢招惹。所以我告诉你,这不是酒后失德,这就是恃强凌弱!”
虽然是长老,桑重向来散漫,不喜欢摆架子,这样训斥晚辈还是头一回。
易隽之与他差不多大,嘴上叫着五师叔,其实拿他当师兄,闻言甚是诧异,毕竟不敢顶撞,垂下头,恭恭敬敬道:“师叔所言极是,弟子谨记在心。”
桑重抿了两口茶,脸色缓和,道:“你去查一查,十五晚上周鑫夫妇,还有他姐姐白露仙子,姐夫蝎郎君在做什么。”
易隽之心中好奇,查这个做什么呢?若是平时,他便问了,这会儿刚被桑重训过,不敢多话,答应一声便去了。
说来也怪,桑重原本不怎么担心阿绣,她一个小祸害,身边又有钟晚晴那样的高手,不欺负别人就很好了,哪能吃别人的亏?
可是听说周鑫曾经非礼阿绣,明明是周鑫吃了亏,桑重却替阿绣担心起来,担心她再遇到周鑫这样的无赖,担心钟晚晴不能护她周全。
他现在急切地想见她,确认她平安无事,可恨的是,他在明,她在暗,她要找他轻而易举,他要找她却困难非常。
这种感觉实在憋屈,桑重忽然明白分别后,自己为何不愿去想她。
次日,易隽之回来告诉桑重,十五晚上,周鑫娘子和他姐姐白露仙子在金波门吃酒,周鑫和他姐夫蝎郎君已经失踪四个多月了。
桑重沉吟片刻,道:“周鑫在春晖楼被钟晚晴下毒,是否就在四个多月前?”
易隽之道:“不错,弟子也在想,周鑫和蝎郎君失踪会不会与钟姑娘有关?”
倘若周鑫和蝎郎君失踪,真是钟晚晴干的好事,白露仙子和周鑫娘子发现之后,定不会善罢甘休。十五晚上,她们让人假扮自己,留在金波门吃酒,自己则假扮钟晚晴去襄阳城偷天璇钟,故意让袁涵看见,嫁祸给钟晚晴,也是很有可能的。
当然,钟晚晴这样的做派,仇家想必不少,是别人嫁祸她也未可知。
但要嫁祸钟晚晴,杀人不比偷天璇钟更直接有效么?
也许盗贼本就是要偷天璇钟,正好与钟晚晴有仇,便顺便嫁祸给她。
桑重想到这里,再无头绪。
过了两日,有外门弟子传来消息,一名疑似钟晚晴的女子在烂柯山出没。
桑重和聂小鸾来到烂柯山,传信的外门弟子迎上前来,行礼道:“两位长老,这山上有一座观音祠,昨晚我们看见那女子进去,现在还没出来。”
桑重和聂小鸾随他走到半山腰,果然看见一座坐北朝南,歇山顶的观音祠,屋瓦残缺,墙面斑驳,日光下散发着沧桑的气息。

第二十四章 绛灯白衣指明路
桑重道:“师兄,你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看看。”
这观音祠里必然有些古怪,两个人都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外面连个帮手都没有。虽然有两个外门弟子,桑重和聂小鸾是不指望他们的。
聂小鸾点点头,道:“你多小心,打不过就叫我,别不好意思。”
桑重瞪他一眼,隐匿身形,悄无声息地掠出数十丈,立在观音祠门前,见门上有一副对联:问观音为何倒座,因众生不肯回头。
里面光线昏暗,到处都是蛛网,帷幔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香案上积满了灰,观音像掩在低垂的帷幔后,只露出彩绘的莲花宝座和衣袖裙幅。
桑重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那女子的踪迹,便显出身形,用剑鞘挑起帷幔。
观音的容貌映入眼帘,他不禁怔住,这柳叶似的眉,秋水般的眼,琼鼻丹唇,分明是阿绣的模样。
观音忽然眨了眨眼,容光焕发,丹唇轻启,叫了一声:“桑道长!”
这一声,桑重听得真切,清脆甜美的嗓音也和阿绣一样。
他惊愕地看着观音,观音与他对视,眼中射出一种摄魂夺魄的神采。
桑重似乎有些迷醉,喃喃道:“真的是你?”
“除了奴,还有谁?”阿绣笑吟吟地站起身,走下莲台,展开双臂来拥抱他。
桑重含情凝睇,一动不动,直到她的指尖快触及他的衣衫,才闪电般出手,将一道定身符贴在了她的胸口。
阿绣动不了了,睁大眼睛道:“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桑重冷笑,眼中尽是不屑,哪还有半分柔情,道:“雕虫小技也敢在贫道面前卖弄,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阿绣”笑起来,声音变得又娇又媚,道:“真不愧是六合天局的传人,不仅没中奴家的迷魂术,还能给奴家下套。不如你算一算,奴家是何方妖孽?”
迷魂术也是一种幻术,利用目标心中的思念,施术者的声音外表会变得和目标最想见到的人一样,而施术者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目标眼中是什么样。因此,这个假阿绣未必认识真阿绣,也未必是钟晚晴。
她显然是有备而来,身上不会带可以推算来历的东西。
桑重道:“你不说也罢,刑堂长老自然有法子让你开口。”
他拿出一只青玉葫芦,欲将假阿绣收进去,假阿绣笑道:“桑道长,你以为你还能回去?”
说到第一个你字,莲花宝座两旁的龙女和善财童子也活了过来,同时亮出了兵器,一双峨嵋刺,一柄弯刀。
他们出手极快,桑重却好像知道他们会出手,躲得更快。他像个鬼影,一闪身绕到龙女身后,定住她,夺过她手中的峨嵋刺,掷向善财童子。
善财童子挥刀击飞一根峨嵋刺,桑重的剑已跟着第二根峨嵋刺刺了过来。
他的剑法没有聂小鸾那般高超精妙,他本不是剑道奇才,但他出剑很快,很准,对手的所有变化似乎都在他预料之中,因此世上能躲过这一剑的人并不多。
善财童子倒在地上,眼睛外凸,睁得很大,显出不可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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