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屿沈溯微在哪看免费的-徐千屿沈溯微小说阅读地址全文
徐千屿走回了自己的阁子:“我想卖就卖,不想卖便不卖,你管得着吗?” 阮竹清一路跟着她走,灯影晃动在他袍领上,他正色起来:“怎么了,不开心?” 徐千屿不理会。 阮竹清从窗口看着她,在她关窗时,一把架住窗,笃定道:“你就是生气了。” 片刻,又小心抬眼:“是……我惹你了吗?” 他自小锦绣丛中过,朋友众多,极擅长看女孩子的眼风。前世亦如此,徐千屿若是不快,他总是第一个知道。 “没有。”徐千屿垂眼。这一世阮竹清除了给她白送钱,倒也没做什么出格事。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手上银冠,“你喜欢这个?” “喜欢啊。”阮竹清忙道。 “送你了。”她自窗口丢给他,合上了窗,“别来烦我。” 阮竹清接住的银冠,月下泠泠地闪着白光,不花钱白得的,当高兴才是。再看面前紧闭的窗,不远处漆黑的阁子,吹熄的蜡。不知为何,他却有些怅然若失。 感觉她以后也不会在那里卖木盒了。 按说这少女脾气这样差,性子专横霸道,也不知道哪一句就把她惹了,叫人战战兢兢。可是看她神情失落,莫名离开,却实在让人心头难安。 徐千屿刚坐下,窗又砰砰砰给人敲响。 打开窗,果然是阮竹清在窗下,烛光照亮他一双眼,他不嬉皮笑脸时候,竟照出一种略带难过的认真:“那个,徐千屿,我们可算是相交了?” “谁跟你相交了?”那双髻少女神色倨傲,唇边讥诮。 不就是普通的宰和被宰的关系吗。 “那我阮竹清想交你这个朋友,可以吗?” “哎那个那个……”眼见她要关窗,阮竹清眼疾手快架住窗,二人手上灵力相斗,震出浅浅嗡声,“发冠没有白送的道理,我请你吃顿饭作为答谢总行吧?” 徐千屿停了手。自打来了蓬莱,整日与土豆玉米作伴,此话听起来,恍若隔世。 阮竹清:“去凡间吃,大酒楼,随便点!” 徐千屿,想了想:“带一个人。” “谁?” “虞楚。” 阮竹清略一回想,那只抖成一团的小兔子,笑道:“好啊。” * 几人站在一人高的木制巨鸢前。白色光阵中,机括变换,阶梯自现。阮竹清果然豪气冲天,他有一艘鸢:“两位师妹,请上船。” 他又是内门弟子,携有手令,出入禁制自如。那巨鸢自金色的禁制中浴光穿出,将灯火盈盈的蓬莱抛下,飞过了海。 夜晚之海,月光下波涛静谧,如同褶皱的锡。 徐千屿非要操纵这巨鸢,阮竹清便让给她开,她玩了两下,倒也找回些许前世的手感,只是偶尔“喀”一下,一个陡然俯冲,巨鸢倾斜,虞楚从这边直直跌到了那边,趴在巨鸢边上“呕”了一声。 徐千屿不敢动了,阮竹清:“都说你不熟练了,给我吧。” 风拂乱了虞楚发丝。 朦胧中,下方有了大片橙黄光晕。灯火同嘈杂声一起,扑面而来。中城热闹,丝竹随欢声笑语接近。天暗下来,街上也有不少人影。这地方比南陵还热闹些,有黑衣侠士飞刀耍出幻影,有带面具者吐火。 徐千屿问:“这是哪?” 阮竹清道:“水月花境啊,离蓬莱最近的人镇便是此处。” “这是水月花境?”徐千屿惊道,“不是说内门大选三天内不能去?” “这不是还不到三日吗?我们天亮前回来就是了。” 三人都未佩剑,徐千屿穿从前的襦裙,给虞楚也找了一身;落地时皓腕一伸,白纱掩面,戴上帏帽。 阮竹清一看便常溜出来,因那酒楼的老板娘莲步轻移,一见他进来便嗔道:“阮小爷又来了,请进,请进。” 一进楼内,便被声色酒香笼罩。阮竹清尴尬一笑,嘟囔道:“都说了不要加姓,怎么又忘了。” 这酒楼之纸醉金迷,令徐千屿很是满意,此处的招牌菜,几乎摆满了桌子,她从前喜欢吃的,这里都有。还有些没尝过的,比如驴肉,鸦肉,也点来吃。 虞楚捧着碗,吃得不辨日月。 三人碰了一杯酒,便有些兴奋了。徐千屿道:“小二,再来个花盏子。” 花盏子原本是盘里装水,泡一朵时令花,做装饰用。 徐千屿兴之所至,当场表演了一个茶技:那花盏在她手里“砰”地冒一簇火焰,花瓣吧嗒吧嗒尽落,融进了水,水也换成了壶里的酒。她将酒给了疯狂鼓掌的虞楚。 只是方才那火焰冒出时,有些响动。 不远处有一桌四人,都穿白衫,身上佩剑,朝这边望了两眼,神色间有些紧绷。 修士对目光颇为敏感,阮竹清一顿,侧头看了回去。那几人便收回目光,继续吃酒。 阮竹清也便没理会,对徐千屿的过去微微惊讶:“你十四岁才入得宗门?怎么逃过遴选的?这几年仙宗抢人这么厉害,没有上你家的门么?” 徐千屿道:“这我也不知道。” 阮竹清又给虞楚倒酒:“据说从前灵气充裕时,大小宗门无数,还没有如今四大仙门的格局。凡间不少家族乃至皇族,有灵根也不修炼,倒是随便的很,比现在潇洒多了。” 徐千屿来了兴趣:“是吗?你多说说。” 修士历史,那老道也有讲过,不过没有讲得具体,而是全程吹捧掌门如何英明神武,短短几十年之内便使蓬莱一个小仙宗一跃成为四大仙门之一,内容颇为谄媚,她不爱听。 “灵气充裕的时代,那少说也是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大能四起,修士又称飞侠,或者仙君,大都是独来独往,相互厮杀,纯靠实力夺取他人的灵力,叫做大混战时代。现在遗留的境界高的大能,几乎都是大混战时代诞生,少说也是个金丹真人,元婴真君,还有三位化神境道君,不过他们大都陨落,道君更是一个也不剩。” “为何会陨落呢?” “他们无法羽化登仙,灵气又不足以支撑他们继续升阶,为了摄取灵气,便难免相斗残杀吧。即便是不与人争斗,越是高阶者,也是容易心魔缠身,若入魇了,也便离陨落不远了。” 徐千屿又喝了一杯:“那我们现在呢?” 阮竹清拉长了声调道:“现在啊,人多,灵气少,哪里够分。仙宗弟子弟子大都是炼气,筑基,金丹真人都算是千里挑一。也是为了聚集资源,才开始重视宗门,通力合作。不过四大仙门私下里也没有停止争斗。” 虞楚点了点头:“我亦有听说,我们现在好像被叫做苦修时代。校场那座塔,还有蓬莱外的禁制,都是大混战时代的遗留,现在可没有那么多灵气做这样大规模的法术了。” 徐千屿觉得,那他们真是够倒霉。 修士的传说,与她在凡间的画本子同属一个来源,是说原本凡间只有人。千年之前,天塌地陷,神界的灵气倾洒入人间,自此有了灵山,灵水,修士。 天神震怒,派神女架天梯下凡补天。神女补全天缺,但也力竭而死,死前粉毁了那座天梯。 补全漏口的头几年,灵气还算充裕,人间妄念,阴私,丑恶,在灵气中直接被撑破,消弭于世间,人间河清海晏了一段时日。但随着灵气渐渐消耗,稀薄的灵气与这些恶念结合,竟滋生了洄游的怪物,便是魔。灵气越少,游荡世间的魔越多,修士却越来越少,诛魔不尽。 徐千屿道:“既然如此,何不把天凿开一点,叫灵气再度泻入人间呢?” 阮竹清回头看她,咽了口酒,笑了:“你与许多修士不谋而合。这不是内门每年都要出春,寻觅冰匙吗?那冰匙,实际就是天梯的碎片。待天梯拼成了,我们便可以登天梯去凿天了。” * 雪洞之外,徐冰来道:“今年蓬莱仙宗,又找到一块冰匙,天梯快成,各方焦躁。簪花大会确定出春人选。今年簪花大会,他们三个宗门围堵我们蓬莱,知道我们杂而不精,剑修尤少,便几乎都派出强攻击剑修。其中有一个叫楚临风。” 沈溯微道:“是那个一步金丹。” “是。”徐冰来眸中含笑道,“你对上他,胜算何如?” “不知道。” 沈溯微垂眼。得对上才知晓高下。 “我们蓬莱内门,你大师兄早几年便择了器道,武力实在一般;林近那个姓阮的弟子倒是剑术双修,但我看他这些年水平尔尔,光顾贪玩。其他长老眼高于顶,一直未有内门弟子。满打满算,能用的剑修竟只有你和见素。你二人不能同时前去,得有一个留下镇守宗门。就一个人去,谁去?” 沈溯微道:“我去。” “不够。” 沈溯微心念一转,明白徐冰来的意思。派战队亦如排兵布阵,能用的人多,赢面要大些。 便道:“此次水月花境,有内门大选。届时从外门选些剑修进来,便可以一同去了。” “嗯,正有此意。”徐冰来晃了晃茶杯,“不过,我看这几年的外门弟子里面,没有特别出众的。” 沈溯微知道,师尊这样说时,正相反,表面他心中已有笃定人选,便问道:“师尊想要谁?” “那个野丫头。” 沈溯微确有些出乎意料:“徐千屿?” 徐冰来递他一份擂台札记,徐千屿来以前,蓬莱弟子人均每日不过战十场;自徐千屿擂台登顶勤奋榜第一后,弟子们人均日战三十场,半夜也有人偷偷练剑了。 沈溯微:“……” 徐千屿把整个蓬莱卷起来了。 “这眼看着就是剑修,不是武道就是杂道,都是攻击向。”徐冰来歪头看着她的战绩,“而且前段日子内功差,后来不知为何,突然筑基了,看起来也没什么短板。” 沈溯微道:“她入门时间太短,如此进了内门,恐不服人。” 徐冰来道:“事出有因。我们外门佼佼者,从前都参加过不少次弟子大会。他们剑风,别派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楚临风,交两三次手便知如何克敌,又准备了一年。我想临时换一个他们从没见过的。” 这倒是有理有据。沈溯微犹豫片刻,还是如实说道:“师尊收徒,是讲求缘法。但徐千屿离出春——离楚临风,还差了八丈远。” “我自然知道。”徐冰来忽而看着他一笑,“若让你来把这个八丈远抹平,几分胜算?” 沈溯微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忍耐了片刻,道:“师尊,我不能。” 作者有话说: 老板:天儿真不错,我看这地有点太平了。 沈秘书:您想挖坑吗,想挖在哪里呢? 老板:真喜欢聪明人,你脚下就不错。 沈秘书:…… ? 54、炼器炉(九) 沈溯微拒绝得干脆, 也在徐冰来预料之中。 教导他人,需耗费巨大心力。这样的时间精力用于己身,自己都不知升了几阶。 片刻, 他目光一转, 神识迸出。沈溯微克制战意, 闭目没有反抗,叫他窥得自身境界。 “今时不同往日,灵气稀薄,大多数弟子苦修半生不过筑基。”徐冰来道, “你十余年修到金丹后境,已经够快了。徐见素在你这个年纪时,还未结丹呢。你急什么?” “其他宗门尚有人一步金丹, 弟子不算什么。”师尊认为他进益太快, 竟和那日徐千屿所说相差无几, 都叫他慢点来。沈溯微不明白何意, 敛目道,“一定要慢下来才好么?慢了, 徒增牵绊。” 徐冰来“呵”地一笑,“人生当世,哪有无牵无绊,就是太上长老不也挂念芊芊?只有神仙才斩断万缘。须知先人境界, 最高不过化神境道君, 尚无人飞升而去。你对自己就这般有信心?” 沈溯微抬眼, 目光雪亮, 但仿若看向虚空, 轻道:“弟子身上, 尚有江山万民之仇。” 徐冰来唇边笑容淡了些:“你还记得这个。” “嗯。” 当年他将沈溯微从北商宫带出, 那小儿身着繁复宫装,头梳倾髻,簪八支凤簪,苍白旖丽。走起路来,却猫儿似的,寂静无声。 他一双瞳子浓黑滚圆,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仿佛点了睛的纸人,裙染血渍,分外诡异。 沈溯微被他牵着走,倒算乖顺。但也是不得不乖顺,因为徐冰来的神识已穿透他经脉,锁住他琵琶骨,将他重伤,“你甚是厉害啊,一双招子看不见都能杀人。” “那阖宫入魇,杀的是魔,倒不算什么。你若再撒疯下去,多杀一人,就合该天诛地灭了。” “天诛地灭”四字咬重,神识一抖,沈溯微便吐出血来。 他每走一步,便在地上留下半个小小的血印,聚起的血印被沙地吸收。他却无声无息,仿佛一个泄去生机的玩偶,已无需再震慑。 但走到一处,他忽然停下,拉拽不动了。徐冰来见此处绿树鸟鸣,溪涧叮咚,沈溯微正回头,静默地望着潺潺流水。 “你想梳洗?”徐冰来会意,将他一松,“去吧。” 那小儿便在溪边脱下宫装,钗环尽卸,清澈的溪水融去脸上脂粉,亦带走指尖丝缕血迹。 再回头时,他只着雪白中衣,乌发披散,一张面孔苍白干净,如风拂玉树,做回了雪塑公子。 沈溯微抬头看着他。约莫是郁气疏散,他的瞳孔缩回原状,那竟是一双极为美丽的眼睛:形如墨笔勾勒,尖端微微一挑;琉璃瞳孔,黑白分明。从不示人的匣中之玉,才能有如此干净纯真的一双眼睛。 徐冰来道:“你给自己选了个好地方,葬身此地,你愿意否?” 风拂黑发,小儿便那样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徐冰来摁住他发顶,将其沉入溪水,沈溯微忽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臂。 那小儿的手很凉,手指白而细长,指有薄茧。是能一把扭断人脖颈的手,但触碰他时,却轻得像一片羽毛,泄露了微不可查的犹疑。 徐冰来心中一动:“怎么,怕了?” 沈溯微问:“你会回来么?” “会。但我不知何时,你要等。” “好。”他点点头,似只是要一个承诺,又抬眼道,“只要你回来。我的命可以给你,我可为你驱驰。” 徐冰来心里一笑,将他一把摁进水下,复以冰封万物,将整片溪涧封印。又摘一片树叶,在冰雪肃杀中,擦干净手上血渍。 修士尚命贱,他的命又值几两? 但那已经是小孩子所有的最贵重的筹码,要押上去。 原来即便是个天生杀神,他亦怕被独自丢在牢笼中,亦怕被世间遗忘。 所以当徐冰来近百年后将他提出来时,颇为吃惊。 如此寂寂监牢,孤苦恐怖之处实难想象,连修士都忍不住求死或者发疯。 时间太久,他原不抱希望,以为会从水下提出具幼童骸骨,到时将他厚葬,也算践诺。 但冰块之中,沈溯微几乎未变,宛如昨日睡下,今日醒来。他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时,似有迷茫,不知为何眼前修士容颜未改,额上却结出金色剑印,一头黑发已成霜雪。 世间已过百年。当日徐冰来才筑基,如今已是真君后境,再大的魔物也能封印。 沈溯微在冰中睡着,但也分明醒着。徐冰来封印他第二灵根时,赫然发现,他已经由水灵根入冰雪道,无师自通,自己向道爬了很远,竟筑基了。 他目能视人,口能言说,百年之中清醒之时,定然是一遍一遍地咀嚼自己的人世经历,不叫自己忘却如何行走世间,如何做人。 但那短得可怜人生中,只有杀戮,阴谋,隐忍,血泪和别离,锥心刺骨,可曾有半分温情? 徐冰来忍不住道:“都说了回头会带你入门,即便是忘了又如何,废了又如何。百年难捱,为何不睡呢?” 沈溯微的睫毛弯而长,结满白霜,他嘴唇微微颤抖,有白气呼出,原来他在冰雪中那么久,也还是凡胎肉i体,是会冷的,他便以那种很亮的目光看着他:“师尊,我身上,尚有……江山万民之仇。” 说罢,方倒地不省人事。 …… 徐冰来道:“你仇人早死了,找谁报仇?” 沈溯微默了片刻:“那便极尽诛魔,早登大道,亦可重排世间秩序,惠及万民。” 沈溯微入门之时,便和他人格格不入。 他看着手中筷子,忘记如何持筷,遭人捉弄嘲笑,他都没有反应。因这些看起来与他同年的幼童,何曾与他在同一境遇? 他身姿秀美,弟子服唯独由他穿来,如冰雪塑就,不染凡尘。因那一双干净美丽的眼睛,亦有女修被他吸引,想跟他亲近,但靠近他时,便会被他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隔绝在外,想要后退。 他独处已久,早就不知该如何与人相交。 唯有手中握剑时,他感到熟悉,感到自在,侧目凝神,一剑破风,将所有情绪纾解于剑风中。 徐冰来想,这是无解之题。沈溯微若不执拗,人无目标,活不至今日;但太过执拗,深入骨髓,又如何坚持到大道既成。 他本来以为这些年来沈溯微渐渐融进蓬莱,尤其是徐千屿入门之后,鸡飞狗跳,连带他也添了些活气。但今日一见,分明还留在梦魇中。 此事原本还有商量余地,但联系他近来不断破道之事,是必然要干预,强逼他转移注意力。 徐冰来道:“你既还记得仇,那你还记得,当日答应我什么吗?” 沈溯微一怔:“我之性命,会为师尊驱驰。” “可还作数?不是因为翅膀硬了,就翻脸不认了吧。” “弟子不敢。” “我也不想瞒你。”徐冰来似笑非笑道,“我马上要升半步化神,此境有雷,你知道吧?不然我能亲自教导,也不愿劳驾你尊躯。” 化神雷加身,若是运气不好,不升反降。从前便有修士心境不稳,被雷一劈,直接从神君劈回了筑基,沦为宗门笑柄。 “我确有私心:倘若这一雷给我劈掉阶,我希望内门弟子能够拱卫掌门。别人我不能保证,徐千屿到底与我有血缘之亲……” “好。”沈溯微不待他说完,便一口应下,“师尊要弟子如何?” “你进水月花境,把她带出来。倘我走了眼,她不行,你就去带一个能行的人出来。” * 饭桌上,虞楚喝得小脸红扑扑的。徐千屿与阮竹清一左一右,一边拿筷剥油炸蚕豆,一边出神地听她讲在家时,身为侧室庶女,如何被夫人和各种姨娘打板子,戳手指的事情。 讲到伤心处,她掉下泪来:“你们有遇到过扎人手指的坏姨娘吗?” 徐千屿和阮竹清都摇了摇头。 阮竹清:“我入门前,就是一个普通的富贵人家的公子。” 徐千屿:“我入门前,就是一个普通的富贵人家的小姐。” 虞楚顿时悲从中来,“哇”地一下就趴在手臂上哭起来。两人赶紧哄她,阮竹清给她变了个戏法,徐千屿则一扬手:“小二,再来一个红豆牛乳羹。” 虞楚听这个似是好吃,便不再伤心。但不胜酒力,仍然趴在桌上犯晕。 不过等牛乳羹的片刻功夫,身旁忽然一阵骚乱。徐千屿尚未反应过来,阮竹清拿起一根玉箸,如利箭丢了出去,片刻人也飞身过去,喝道:“方才就看你们鬼鬼祟祟,神情不对,敢当众强抢民女?” 徐千屿见四个持剑戴面具的白衣人站着,中间挟着一个穿青衣、戴帷帽的女子,她的手腕被其中一人拉着,几人正欲往出走。那女子原本坐在邻桌,与她同饮的公子此时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徐千屿看一眼更漏,还有半个时辰过午夜,若耽搁久了,就违了内门大选前三日不能去水月花境的规则。 阮竹清最爱做这种仗义之事,与其拉他回来,不如跟他一块儿速战速决。她便拿起帷帽将虞楚一盖,袖中箭已朝四人射出去。 方才阮竹清丢出去的玉箸,叫那四人中其中一人抬剑一挡,化作齑粉。他们扭头见二人阻拦,果然出手,转瞬间暗器嗖嗖嗖,如石子雨迎面砸来。 徐千屿三步跨至阮竹清身侧,朝他身上一摸,抓出一把符纸朝前一扔,金色光罩顿生,将二人护在中间。 “暗器”打在光罩上,便扑簌簌滚落在地,徐千屿拿脚尖一踢,好像是一个一个的很小黑色锦囊,很是奇怪。 “哎哎哎,你怎么知道我储物囊放哪儿?”阮竹清惊讶之余,也有所觉察,也捡起了一个锦囊,在手里一捏,惊诧道,“什么鬼,是灵石。” 拿灵石砸人,好生豪奢!必有阴谋。 袖中箭可将修士冻住片刻,但不伤凡人。方才徐千屿胡乱放了六针,那四人僵直站在原地,其中一人被阮竹清一个锦囊砸歪了面具。隔着面具,仿若能感觉到他们射过来的冷飕飕的目光:“……” 这四人应是修士,不过打扮古怪,约莫是别派的修士。 “这好像真的是灵石啊。”阮竹清又捡起一个锦囊砸了过去,也掏出法器。 徐千屿见那被挟的女子动了动,没有抓紧逃跑,只是原地四顾,好似急切,甚觉奇怪。她又从阮竹清怀里抽出一把剑,剑风破空,将她帷帽白纱掀起,露出一张文雅而冷艳的脸。 女子约摸十七八岁,左眼下有一点泪痣,目色暗急,脸上却并无惧色,只是被掀起面纱的瞬间,甚为惊诧。待对上徐千屿的眼睛,她看着她,嘴唇一动,说了句什么。 系统:“她说‘我是自愿的,让我走吧。’” 徐千屿:“?你还会读唇语?” 系统:“什么唇语!我刚才变成了蚊子飞到她面前听见的,我有用吧?反应迅速吧?千万不要赶我走啊。” 说罢,它怕徐千屿烦,赶紧噤声。 青衣姑娘的白纱转瞬覆下。袖中箭冰冻时间已过,那四人身形一动,徐千屿一把按住也要跳起的阮竹清:“时间晚了,你去把虞楚送回,我来就行。” “行。”阮竹清回头一看,小兔子还醉倒在桌上,很不安全,便咬了咬牙,又从储物囊内给徐千屿丢出一把符纸,“你先坚持一下!” 人已经拎着虞楚破窗而出。 徐千屿待他走了,以剑将光罩刺破一个小口,拿起桌上放水果的竹篓,接了满满一筐灵石。 ? 55、炼器炉(十) “姑娘, 收了我们灵石,该放我们走了吧。”几个回合后,其中一个面具人忍不住开口。 一开口便泄底, 他们听上去只十几岁, 难怪处事并不周全:这四人并未出剑, 一直拿灵石砸人,确凿是他派修士,不愿惊动蓬莱的人,又没有法器傍身, 见了修士阻挠,便以灵石表现诚意。 这个姑娘颇为狡猾,看出意图, 也不声张;他们想走, 她便出剑阻挠, 待他们还手, 她便龟缩光罩内,拿筐接灵石。 徐千屿叫人揭破, 也有些挂不住面子,便走出来伸手道:“那个冰锥,还我再走。” 好不容易攒钱买的袖中箭,她还要用呢。 四个少年面面相觑, 咬牙切齿, 纷纷从身上拔.出冰凌, 在衣上胡乱擦去鲜血, “当啷”“当啷”地丢进徐千屿掌心。 只是最后一名少年放下第六根冰凌时, 出手如电, 冷不丁地在徐千屿如雪的手腕上一摁。 “你!”徐千屿手臂一凉, 立刻缩腕,见手臂上多了一枚圆形金印,上有符文闪动,“这什么?” “当然是我的标记了。我很记仇的。你这般贪心姑娘,给你打个标记,下次要你好看。”那少年说完,似怕被她打,猛然将其余三人一推,四人拖着青衣姑娘拔脚狂奔,破窗而去。 外面飞来一条金色游龙,低头摆尾,他们坐上便逃。 徐千屿刚才见这巨大的金龙在天上游来游去,内燃烛火,龙须飘飞,栩栩如生,还以为是水月花境的天灯,不想是他们的“坐骑”。 “千屿!”阮竹清跑了回来。他来的正好,徐千屿从他身上一摸,捉出一个像弩之物,照着那四人远去的背影射去,好像有一支镖针击中那少年的屁股,打得他身子一挺。不过他们转眼成了月下的小黑点,看不清了。 阮竹清眼见镖针如天女散花般扎在窗棂、柱子、其他食客桌上,开出一朵朵绚丽冰花,随后消失不见,罕见地露出心疼神色:“师妹,你太奢靡了!” 徐千屿也是一惊,这一发竟然射出好多只针:“这什么法器,我怎么没见过?” “师妹,你还打到凡人了。”阮竹清见有一根扎在那被掳走姑娘同桌的公子脊背上。他本趴在桌上昏迷,镖针在他背上开出一朵冰花,随后冰消雪融,徒留他绸袍上一个小破口。 徐千屿倒没有太吃惊:“扎到他会怎样?” “倒也不会怎样……” “那没事。” “没事?!”阮竹清不赞同地看着她。 徐千屿一扬下巴:“你看他手上拿的东西。” 阮竹清偏头往桌下一瞧,见那公子垂在膝间的右手上,挂着一条艳色罗绮,仔细一看,耳根一热,那好像是女子的束胸小衣。 徐千屿附耳过来:“他刚才借着酒意,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本以为是夫妻情.趣,可我刚看见那姑娘还是垂发,她尚未成婚呢。” 阮竹清听到“情.趣”便红着耳根避开了:“看着衣冠楚楚,怎么是这种人。”又夸奖道,“你反应还挺快,要我说,该再扎他一针。” 徐千屿眼梢一扫,那公子左手攥杯,兴许就是那姑娘下药将他放倒;毕竟那四个白衣人中,只有一人将她牵着,其他三人只拱卫身侧,并未碰她。再结合那姑娘的话,有点像……呼朋唤友,计划私奔。 徐千屿甚觉有趣,便翘起嘴角。她以往身为南陵菩萨,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掺帮的也不少。就是那少年不知好歹,非要在她手上摁个印,她怕有阴谋,便撩起袖子给阮竹清看。 阮竹清:“你这胎记,好生别致。” 却见那光茫褪去,徒留一胎记样的心形印,还是歪歪扭扭的,擦抹不掉:“……” 徐千屿脸上阴云密布,急切道:“你快告诉我,这弩是什么法器?” 最好是带毒的,扎得那少年三天坐不了板凳。 阮竹清道:“天仙子蛊。你若扎到人,便是给人种下幻蛊,若你念天仙子咒,那人当下不得不满足你一个愿望。这镖针只能用一次,开了花便不能回收,你知道我花了多少灵石才买来一发的吗?” “晦气。”徐千屿想到那镖针扎在猥亵姑娘的登徒子身上,那人的愿望又有何稀罕?她便将弩塞回阮竹清储物囊中,“的确浪费。你算算我一共用了多少针,回去赔你灵石。” 今日她倒是赚了不少灵石,可以赔。 二人不敢耽搁,边说话边快步往外走。 徐千屿:“你将虞楚送回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你不懂了吧。”阮竹清气喘吁吁道,“我怕你吃亏,画了个传送阵,直接把小楚送回松涛毓雪院。不过以我的灵力,那传送阵一晚上只能画一次。” 他看了一更漏,笑容凝固:“跑一跑,我们快迟到了……” 那巨鸢一路慌张疾飞,木制的头部刚扎入蓬莱的禁制内,校场上那座巨塔,耀目的白光便自塔顶层层熄灭,只留下浅绿莹莹辉光,淡淡勾勒出满天星斗下的塔身。 这代表子夜三更,宗门入夜。 徐千屿在巨鸢上手脚并用地换回弟子服,晃得五脏六腑颠倒错位。忽见逐渐接近的陆地灯火通明,有很多人影来来往往,一惊:“怎么有这么多人,不会是抓我们的吧?” “迟到片刻而已,不至于这么大阵仗。”阮竹清也觉疑惑,“你先别说你去了哪里。你马上要进水月花境,省得有人借题发挥。” 巨鸢落在树丛。徐千屿掸掸衣袖树叶,试图不引起那几个正在说话的弟子的注意,悄悄返回。 但事与愿违,为首的苏师兄一眼瞄到了她,向她走来,微微一揖,拦住她去路,“徐师妹,你在这儿啊。你是从哪儿回来的?” 还未等她编排出答案,他又问出一句:“你刚才有没有见过陈铎?” “陈铎?”徐千屿莫名其妙,“没有。” 苏师兄与其他几名弟子对视一眼,不知传递了什么讯息,同她道:“烦请师妹跟我们去戒律堂接受问询吧。” 徐千屿警惕起来:“何事,去哪儿,你们总得说清,我才能跟着去。” 她与陈铎不睦,整个宗门上下皆知。看这架势,必是陈铎出了什么不好的事,自然而然怀疑到了她的头上。 几个高大杂役前来拉拽,徐千屿自是不肯,喧哗之间,忽有个瘦弱影子从另一边飞快跑了出来,挡在徐千屿面前,道:“是……是我干的,不关她事,你们把我带走吧。” 几人俱惊,徐千屿看清她侧脸,愕然,“虞楚?” 虞楚转眼被杂役挟住,徐千屿拉住她衣角不放,“你怎么回事?什么是你?你给我说清楚。” 虞楚脸色紧绷,只是用冰冷的手将徐千屿的手摘下,头别在一边,不肯答话:“把我带走吧。” 徐千屿眼看着她被人押去戒律堂,气得跺脚:“她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虞楚的性子懦弱,怎么可能下出狠手?不是自己做的,又为何承认呢? 事情要从几个时辰前说起。 当时,阮竹清以传送阵将虞楚送回松涛雪毓院。此地为外门弟子居所,阁子都长得相似,虞楚醉酒,扶着墙走,一时迷了路。 待走到一处阁子外,不知谁从树上丢了一块石头砸进窗内,砸出粉碎倾倒之声。片刻便有人骂骂咧咧地从窗内翻出,一把揪住虞楚衣领。 月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张带戾气的脸,嘴角尚有未愈合的伤痕。 陈铎阴狠一笑:“你胆子肥了呀?见老子势弱,连你也能来踩一脚?” 虞楚认出他是谁,紧张之下,一张口,“哇”地吐了他一身,“我,那个……不是……” 陈铎闪退不及,顿时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满身秽物,抬手朝虞楚扇来,孰知她身上陡然窜出一只巨大火凤光影,凶猛唳鸣,一挥翅将他推开数尺。 “凰火?”陈铎拍打身上窜起的火苗,不胜狼狈,“你他妈筑基了?你不是万年废物吗,怎么会?” 一来一往,虞楚酒醒大半,自知占到了便宜,就想快跑。结果刚跑出两步,从树丛里跃出一人,挡住她去路。 那女修身段娇小窈窕,裙角铃铛清脆响动,义正严辞地呵斥陈铎道:“你在干什么?” 她的声音又软又甜。虞楚惊道:“……陆姑娘?” “你别怕。”虞楚又想跑,却被陆呦直接抓住胳膊,拖到了身后,陆呦已是筑基第五层,她挣脱不开,“小楚,我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陈铎扑灭火苗,额上青筋鼓起,肉眼可见地要发怒了,切齿:“你又是哪根葱?” “我叫陆呦。”陆呦一动,裙上铃铛便叮咚作响,“我早就看不惯你这样欺负小楚。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就跟人堂堂正正斗法,总是欺负姑娘,谁会看得起你?” 虞楚慌忙拉了拉她的袖子,她却置若罔闻,痛骂陈铎。 不错,这是陆呦计划好的一场戏,刚才的石块也是她投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将陈铎引出。 虞楚与她疏远,心中必是责怪她没有帮忙出头。她今天便改换了古早文中女主路线,要与反派硬刚,挽回虞楚的心。至于陈铎,她亦有安排:卡牌上说,她儿时曾与陈铎有一面之缘,商城里面也有道具【与陈铎的过去有关的铃铛】。 她便将这只古铜铃铛兑换出来,特地挂在裙上。 待陈铎看见这铃铛,应该会记起儿时的羁绊,然后两人相认,便能化干戈为玉帛,此为一箭双雕之计。陆呦经历过的套路太多,看到含糊的“羁绊”二字,便认为这铃铛一定是陈铎相赠。 她说话时,铃铛清脆晃动,陈铎的目光循着声音,落于她裙上那只红绳穿的古铜铃铛。 随后让陆呦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陈铎的神色从惊愕变得狰狞,他牙齿咯咯作响,陡然一掌拍下! 这一掌挟失控的灵力带劲风,直将两人都拍倒在地,耳鸣嗡嗡。 虞楚等级低些,直接昏了过去。陆呦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陈铎揪起领子,她看到了一张暴躁失控的脸。 陈铎儿时在街上流浪时,确和陆呦有一面之缘。 他曾在泥潭里捡到一只铃铛,擦干净,当作珍贵之物挂在身上。有一日,他正坐在街边玩这铃铛,灵越仙宗华丽的云车停在他身边,帘子掀开,里面有一个白衣男童和一个女童,男童道:“陆师妹,你去看看,那是不是你一直在找的铃铛。” 女童:“地上全是泥水,我的裙子……” 男童便下了车,脚尖踢踢他,伸出手掌:“喂,小乞丐,你的铃铛是我们的,还来。” 陈铎张大嘴巴,这是他第一次见仙宗中人。分明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孩童,他们身上衣饰却如云洁净,气质也高不可攀。 从车里探头出来那女童,更如天上仙女一般纯洁美丽。只是见他看来,她像受惊一样,将帘子放下。 那男童见他半天不说话,直接将他手上铃铛抢去。见小乞儿不肯撒手,又见四下无人,便击出剑气将他打趴在地上,还踩他一脚,夺过铃铛,随后二人驾车而去,徒留小乞儿目色仇恨,趴在雨水中。 …… 此事原本只是埋在陈铎心里的一颗火种。但他自从在徐千屿那里吃亏,回去后强行练功升阶,越发暴躁偏执。今日一见陆呦的铃铛,如火上浇油,竟走火入魔了。 眼下陈铎掐住陆呦的脖子,红着眼道:“原来是你啊?哈哈哈哈,筑基第五层了?不巧,老子筑基第八层,杀你一个还是绰绰有余。哈哈,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不是看不起乞丐吗,没想到吧?叫你看不起我!” 原来羁绊也未必便是好的回忆。 面对陆呦的求救,系统冷声对陆呦道:“商城内物品本就是中性的,风险自负,这是穿书任务人手册中写明的,宿主忘了么?” 忘了……她在这些世界中来来去去,确实快要忘了…… 陆呦嗓子里咯咯作响,这陈铎的确是不要命了! 她的手在地上无助痉挛,纵然系统不建议她强行召唤魔王。可恐惧之下,她不得不喊道:“谢妄真救我……” 阁子内,谢妄真听到呼唤,睁开眼睛。 那日等待小姐等了一天一夜,徐千屿失约,他便阖上眼,沉入寒冷的永夜之中。此时陆呦强行召唤他,仿佛有一个理所应当的声音告诉他:快起来,陆呦是你一生所爱,她眼下遇险,你必须去救她。 他体内两块尚未融合的魔魂,在这声音中强行拼在一起。他竟从榻上起身。 惊痛之中,冷汗沿少年的脸庞不断地滑落,他眼眸漆黑,面无表情,身上黑气自两肩爆发而出,原本那些禁锢他的张牙舞爪的黑色游龙,顿时如败犬一般匍匐在魔王脚下。 谢妄真一步一步走出,魔气引得阁子内风动不休,桌上的送风水车被吹落地上,哗啦一声碎成木片。 谢妄真忽而一停,看着那一地残骸。 那声音对自己的禁锢,仿佛松了些。 他冷眼旁观,那些木片与金锭被黑气灼烧得融化扭曲,心中麻木的情绪渐渐苏醒,成为一种酸涩的仇恨。 小姐失约,便将一场自欺欺人的梦惊醒。徐千屿照料的是无真,不是他谢妄真。他对她原本无足轻重。 自出生以来,还没有人敢这般玩弄他。 但那木片眼看被吞没时,谢妄真忽然蹲下,从黑气中慌张将残骸救出。 他手指颤抖,早已枯萎的茉莉花化成齑粉,从他指间漏下。他将一堆木片与金锭残骸放回塌上,拉过被子盖好。随即如雾消失。 陈铎正掐着陆呦,忽而感觉头发被人揪起,被迫一寸寸抬起脸,看到一张似人非人的少年面孔。那少年白面,薄唇,唇角勾出浅浅的弧度,一只冰凉修长的手猛然扼住他的后颈。 谢妄真认出了他。 之前压着小姐打的也是他。 陆呦咳呛之间,看见谢妄真一袭黑袍,如身披乌云而来,气势惊人,顿时放下心。他浓黑的眼睛并没看她:“快走。” 陆呦见谢妄真面色青白,确实虚弱,心中愧疚。但她只能爬起来,将人事不省的虞楚藏在树丛里,自己跑了。远处传来陈铎的惨叫声,她闭了闭眼。 …… 谢妄真此刻坐在树杈间,长腿斜放,这个角度,恰能看到戒律堂门口两盏灯。 光亮中,有个双髻少女,焦躁地走来走去,同门口值夜的弟子讨价还价,请他们通融一下,放她进去。 奇怪的是,当徐千屿出现在他视野中时,那股恨意便淡了。谢妄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没有杀死陈铎,只是将他经脉尽毁。陈铎失魂落魄,口中一会儿喊徐千屿,一会儿喊虞楚。他也未曾纠正。 今日之事,让小姐着急了吗?让她上心了吗?他勾起嘴角。 有人在树下喊他。他垂眸,陆呦眼中泪光盈盈,因为脖子受伤,嗓音沙哑,很是可怜:“谢妄真,你怎么不回去休息?” 谢妄真料理好一切,既没有运功疗伤,也没有去安抚受伤的她。单一个人坐在一棵树上,让她感到很不安,她循着他目光看去。只能看到戒律堂的两盏孤灯。 谢妄真侧头看着陆呦。几日不见,他竟觉这张面孔,没有之前那般叫他迷恋了。 “我送你回去好不好?”陆呦捂着脖子,“对了,你那阁子有禁制,我进不去,你能不能把它打开,叫我能进去看你?” “那不是我设的禁制,你不是知道吗。”少年冲她无辜一笑,竟叫陆呦心中发寒,“无真设的。我也不会开,不能放你进来。” 作者有话说: 已补全。 考试忙完了!!明天应该可以恢复正常更新,对追更的大家感到非常抱歉,发个24h红包吧 ? 56、炼器炉(十一) 徐千屿将火折燃起的瞬间, 分明照见虞楚抱膝坐在禁闭室角落,瘪着嘴,眼里涌动着泪水, 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 但看见是她, 虞楚迅速抹去眼泪, 背过身:“你怎么进来?快出去。” 徐千屿道:“你不说清,我不可能出去的。” 虞楚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昏了。醒来后就见陈铎血淋淋地被人抬走。我不确定是不是我伤了他。” “你用脑袋想想行不行?”徐千屿道,“陈铎经脉断绝, 连我都做不到,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虞楚默了一默,没有反驳, 好似是与非, 对她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小姐, 你快出去吧。你还要参加水月花境呢, 不能被影响。” 徐千屿抓住栏杆,很是费解:“你难道不去了吗?” “我知道你一心想进内门。若牵连到你, 错过内门大选,岂不可惜?”虞楚转头看她,苍白的脸上,反常地显出些麻木, “我又无所谓。反正认错了, 早晚会给我放出来。我本就不在乎这些, 今年错过了, 大不了等明年。我就是不想让别人影响你——谁都不能影响你。” 徐千屿一直觉得虞楚性子懦弱, 但今日火折之光在少女一双黑瞳中闪耀, 竟也有几分执拗。 徐千屿望她半晌, 感觉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这炙热中融化了,破天荒地朝虞楚退让一步:“那你原原本本告诉我发生什么,听完我就走。若不是我叫你吃这顿饭,你怎会落到这底步。我自有责任。” 待听得“陆姑娘”出现过,徐千屿心里大约猜到此事是谁的手笔,将火折一吹:“知道了。最多等两日,放你出去。不要乱承认,否则给我等着。” 说罢,她转身就走。但走到戒律堂狭长的走道口,四面火光乍明,当中一个穿斗篷的森白鬼影,拦住去路。 花青伞一把妖媚嗓音响起:“哟,往哪儿去呀?当戒律堂是你家,出入自如?” 怎么就倒霉,总碰上宿敌。 花青伞逼近一步。正如白雪师姐所说,这鬼骷髅爱为难长得漂亮的少女,看清徐千屿半张脸,她果然阴笑一声:“你胆子真大,我还没传唤你,你先自己送上门来,来人——” “你凭什么传唤我?”徐千屿打断她,“此事与我无关。” “你前半夜人在哪儿,说得出来?” “在水月花境。” 花青伞一怔,随后又抓住把柄,“你难道不知大选前三日不能进水月花境?违规乱跑还想参加内门大选,我立刻取消你的资格。” “我没有违规。”少女下巴扬起,注视着她,一双眼睛极亮,“仙宗只规定大选前三日不能进水月花境,子夜十分,我早就离开花境。我乘阮师兄的巨鸢,进了蓬莱禁制。出入时间,可由禁制溯查。”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无法辩驳,花青伞一时语塞,见刚才喊过来的一群杂役全看着她丢面,身上便散发出杀意。徐千屿还乘胜追击:“花长老,没有哪条规定说,弟子不能夜出吧?” 花青伞最是阴狠记仇,娇声一笑:“那你夜闯禁闭室又怎么算?” “我没有夜闯,是门口的师兄师姐给我放行的。” “谁给你放行?”花青伞回头,值守的师兄师姐们纷纷低下头,噤声不敢言,“我说你夜闯,你就是夜闯。” 徐千屿手握一位师兄的令牌,脊背挺直。别人毕竟好心帮她,她怕连累他被责罚,没有拿出。 “探望获罪弟子,谁知道是不是串了口供。你今日走不了了,留下观察。” 徐千屿心知断然不能落在她手里:“还没审,你怎么给虞楚定罪?话说回来,偌大一个仙宗,查证事情的效率,还不如凡间的衙门。” “你少激我。”花青伞道,“想快也可以,待我搜了虞楚的神魂,马上就知道是不是她。” “不行!”搜神对弟子意识伤害极大。就算还了人清白,也恐怕会影响水月花境中的表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就慢慢等咯。”花青伞知道徐千屿在乎什么,偏要激她,“我只是戒律堂的长老,我管你们内门大不大选,今年没赶上,那就等下一次呗。” 徐千屿低头深吸一口气,平息一下情绪,似是服软,悄声道:“花长老,可否去刑室,我有话同你讲。” 花青伞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抱臂跟着她走到刑室。此时刑室无人,徐千屿向门外探了探,陡然回身,竟一爪子朝花青伞面门袭来! 她身形娇小,动得快如幻影。花青伞虽大惊,但那颗骷髅头只是微微向后一仰。 花青伞毕竟是出神入化的符修,不必动手,两袖中自翻飞出八张金黄符纸,排成法阵,在空中凝成一道金色光盾,将徐千屿阻住,一把掀开。 徐千屿后退数步,稳住身形,捻了捻指尖,刚才好像戳到那硬邦邦的骷髅头。可惜了,她现在修为太低,没划到脸。 这惊变使得刑室四角柱子咔嚓一动,化成铁铸的人形傀儡,两个将徐千屿一把摁住,另外两个开始念诀绘阵。 徐千屿听说,刑室设有幻术傀儡,还有个传送阵。 这是因为以往有弟子仗着自己修为高深,不服杂役管教,趁机打人。为保护杂役,一旦感知到戒律鞭以外的战意,便会立刻传送一个修为高的主事者进来维持秩序。 花青伞此时方想通徐千屿要找外援,忙摘下戒律鞭,想打那个念诀的傀儡,但已晚了。她的符盾战力太强,看起来不是弟子能解决的争斗,于是那传送阵上白光一现,被传来的是弟子堂长老林进。 林进和花青伞面面相觑:“……这怎么回事?” 相关Tags: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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