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鲸鱼的相遇

一

第一次见到乔的真容是在一个烈日暴晒的下午，军训的队伍里姑娘踩着不明显的内八，在大太阳里摇摇晃晃。看着她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画风，八月末的天里我硬生生打了个寒战，默默地小小后退了一步。

如果稍微夸张一下，可以说初中的那个我是听着乔的故事长大的。江湖上流传着她太多传闻，比如上课睡觉逃课下课谈恋爱仍旧稳居年级第二，比如和她对着干的人会被挂在长长的说说里婊起来，再比如她曾经敢于和她那位让整个年级闻风丧胆的班主任拍着桌子对骂。虽然知道这些传言真真假假大多都掺了些水分，可这丝毫不能影响乔在我心里人美路子野的人设。

我得离她远点，离她远点……人怂话不多的我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胆战心惊地小心打量她，在心底反复念叨。

……然后我们，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视线。

哇啊啊啊啊她的表情看起来好凶狠啊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是不是得跑她为什么朝我走过来了啊她为什么在我面前停下了啊她为什么一直看我啊我是被盯上了吗？！

“你叫嘉？”

她突然开口了，在我正准备不动声色地撤远一点的时候。我愣了愣，中断了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下意识地点点头。这一愣正好给了我充分欣赏她的脸的时间，八月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也洒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那是一双极其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眼睛，像极了倔强的小兽，只在无意中便让人飘飘摇摇地陷进去。盯着那双眼睛，就像旅人走进森林，追逐着透过叶片渗下来的光影，心甘情愿地坠进玫瑰花酿造的蜂蜜。

“我好像，听过你的名字。”

二

在我的印象里，如乔这般社会的小姐姐，应当是日日呼朋引伴招蜂引蝶一呼百应十分自来熟的。

可是她看起来，很孤独。

咬着笔杆看着独自一个人低头做五三的她，我更加确信了几分我的看法。

她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孤独啊。

三

人和人相熟的契机总是突如其来又看似理由充分。我和乔的相熟，也像每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一样，牵扯到不计其数的偶然和必然因素。她突然收留不熟的我一起吃午饭，是偶然；莫名其妙吐槽起同一个人，是偶然；遇到我的分手事件进而得以进一步交流更深层次的心路历程，也是偶然。可是这些偶然堆砌在一起，就成了历史的必然。

就像曾经在她心中我是善良圣母小天使能够对人好到没有原则没有底线而在我心中她是心狠手辣社会姐一言不合就可能把人围堵在巷子里，人的主观看法总不是那么靠谱。我们对彼此的看法被一次又一次地刷新，“我们怎么可能会是一路人啊”的想法也在反复被击碎的过程中一点点消失殆尽。

鉴于我们真正的模样都不适于暴露于人前，关于我们交谈的内容便不赘述。可是那些日子的我，平生第一次有一种终于遇到同类的快意。

好了宝贝，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们该是最了解对方的。那些最阴暗的、最挣扎的我们，只有我们彼此，能让她们安稳地沉睡下去。摇篮曲也好，刀子也好，这都是只有在你我二人的手中才能发挥效用的武器。

频率52赫兹的鲸鱼，终于在辽阔的大海里，听见了相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