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版小说季夏江词（虚有其表）-全文小说季夏江词(虚有其表)免费阅读
|
“嗯。”江词微仰了头，看着高高挂在树上的果实。一滴雨落在她眉心，她伸手去揉。 季夏目光落在她眉间，又跳跃去她指尖，一向冰冷的语气带了丝难得的柔软，“想吃吗？” 江词笑了起来，“边总，想吃也吃不了。”她比划了下，叹了口气，“这树长得太高了，摘不到。” 季夏抬头看，香榧树枝桠向天空蜿蜒伸去，直径已有成年人大腿粗细。 “也不一定。”他说。 他突然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来，一旦从他的心底冒出就拼命的往外生长，压不住也关不住。 他打量着香榧树，内心在灼灼燃烧，目光冷静。 香榧树的枝桠离地和彼此间的高度相差不大，以他的身高和长年健身训练出来的力量，攀爬上去根本不成问题。
江词以为他开玩笑，并未在意，结果却见他就地卸了背包，轻放在地上，身手敏捷的原地起跳，一下抓住粗壮的枝桠，单手一撑，一个借力就轻巧的翻了上去，稳稳站在枝桠和树干连接处。 江词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他，也不敢轻易出声，怕一惊扰，他从树上失足摔下来。 这是她老板。在林场做数据采集，因为她而让老板发生意外，她可万万担当不起。 江词紧张万分的死死盯着季夏。 不知怎的，江词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的小青瓦平房前，有棵年头很久的核桃树，每年夏末核桃成熟时，总有个小男生来爬树打核桃，再坐在树下，把打下的核桃用小刀去了青壳，兜了满满一衣服给她，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染得黢黑的十个指头。 后来，小男生长成了少年，每当核桃成熟时，江词总有最新鲜的核桃吃。 “喜欢吃吗？”他总是不好意思看她，微红了脸问。 小时候，她欢天喜地的接过核桃转身就跑，边跑边喊外婆给她找核桃夹；到后来，她微低了头，远远站着，看着核桃树下的少年，她很想对他喊“小心”，最终也没能喊出口。 少年过来，核桃塞了她满怀，却也是一个字不说。 直到很多年后，江词才恍然大悟，这好像就是她的懵懂青春和情窦初开了。而后，又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恍惚想起，除了当年那句没喊出口的“小心”，她还欠那个腼腆的小男生一句，“喜欢。” 江词站在树下仰头看，季夏已经攀跃过好几个枝桠，爬到离树梢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紧贴着大树站在枝桠分岔处，单手抱着树，正在仔细辨认果子的成熟度。 细雨依旧不停，飘落在江词脸上。有雨飞进眼里，她使劲眨了眨眼。她觉得树上的季夏，似乎离天空很近，离她很远。 “边总，小心。”江词手拢在嘴边，朝着树上喊。 季夏听到了。 “小心。”江词又喊。 季夏微垂了下眼睫，没有回答，他双唇紧抿着，嘴角边浮出笑意，一直挂着不曾消散。 一串又一串香榧果实沉甸甸的挂在他眼前，仔细辨认，其中几串绿色的果皮泛出些微红来，那是三年生的熟果。 季夏小心摘下几颗香榧果，也不贪多，他放进裤兜里，这才慢慢下树。 江词目光跟着他在树上移动，看着他从树梢不远处下到树干中部，尽管看起来，季夏对身体的掌控度极好，核心力量也很强，但直到他踏实踩在了地上，江词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边总。”江词迎了上去，她这才得空将额前湿掉的刘海拨去一边。 她觉得空气中有一点异样的成分在缓缓流动，缠绕，包裹。 季夏看着她，轻声问，“什么？” 似乎在期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江词平了语气，在下属的尊敬和轻松气氛的调侃中拿捏出一个度来，“边总，小时候经常爬树吧？” 季夏转了头去，似乎想要听到的并不是这样的话语。 “噢。”半晌，他只淡淡应了一声。 并不搭话。 这冷淡，让江词觉得自己想得颇多，有失冒昧。 她转念过心思，只当是寻常避雨的小插曲。 见季夏想掏香榧果子出来，却又看了眼手上的脏污，江词问，“要湿纸巾吗？” “嗯。” 江词拿了给他。 季夏擦干净手，将用过的湿纸巾包裹好揣着，这才伸手掏出那几个香榧果。 “我第一次爬树。”他终还是悠悠缓缓的说道。 像是害怕江词给到的反应不及他期待，他又问她，“带了工具没？” 带着那么一点上司对下属的审视。 江词也认真作答，“瑞士军刀？” “好。” 季夏接过军刀，将这几颗果实绿色的外壳划开剥去，露出尚被硬壳包裹着的香榧子。 江词左右看地面，寻找着什么，“边总，用石头砸开硬壳？” 季夏看了她一眼，“不用。” 他说完，用拇指和食指拿着颗香榧子使劲一按压，硬壳瞬间破开。 “这么简单？”江词也试，但是坚硬的外壳在她手中纹丝不动，江词低头琢磨，把香榧子换了个方向又试，依然无解。 江词“咦”了一声，似乎在奇怪。 季夏看着江词在指尖忙活，却不得要领，他示范给江词看，“每个香榧上有两只对称的‘眼’。” “这里。”他看着江词将香榧颠来倒去的看，他指给她。 “捏一下。”季夏说。 一滴雨从树叶尖上滑落下来，砸在那颗香榧上，瞬间碎裂成无数的细微水珠，四散溅开。 飞溅起落在江词指尖，也落在季夏指腹。 尚来不及感受，那丝微凉就转瞬即逝。 江词一捏，硬壳裂开，里面是包裹着一层黑膜的香榧子。 她有些惊喜，“这样就破开了！” 季夏微微侧过头去，将眼底笑意隐没，把香榧子都取了出来，季夏将手擦干净，把它们聚拢捧在手心，问江词，“这个黑膜很难去？” “嗯，很麻烦。”江词努了努嘴。 “你先拿着。”季夏说。 江词双手并在一起窝着，季夏将香榧子倒在她手心，他拿起一颗，用刚才捏开的硬壳去刮掉那黑膜。 “你还喜欢吃什么坚果？”季夏问。 “板栗，松子。”江词略一侧头，回答说。 季夏低着头，无声的笑了一下，浅浅淡淡的说，“像只松鼠。” 江词没听清，她凑过去看，季夏修长的手指间捏着椭圆的香榧子，黑膜刮得干干净净，露出白乎乎的果肉。 季夏递给她，“尝尝？” 江词伸出手，手心向上。 季夏看了她一眼，眼眸极深，将香榧子放在她手心上。 江词细细的嚼，“香。” 她脸上带着笑意，有细小的雨珠飘飞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边总，你尝一颗。” 季夏刮完一颗，就掌握了要领，很快，他又刮干净一颗，仍是递给江词。 “没事，你先吃。”季夏说。 江词“噢”了一声接过。 好一会儿，季夏将取出来的十几颗香榧子都给弄得干干净净，他从背包里拿了小食品袋给装好。 “慢慢吃。”他看着江词，将那小小一袋香榧子递了过去。 江词犹豫了下，看季夏神情平淡，好像递给她的并非是他冒着自损形象和摔伤风险去摘得的坚果，反而更像是他往常无数次递给她看的《合作协议书》、《评估报告》等等。 江词大方接过，道谢。 季夏又说，“生香榧子油脂太高，容易积食，一次不能吃太多，万一肠胃不耐受。” “是，边总。”江词规矩回答。 季夏看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到了嘴边明明想说，最后却还是抬头看了看愈发阴沉的天色，环视了下四周，“这雨不会停了，我们回去吧。” 江词也觉得这雨大概能缠绵着下完这整个深秋、初冬交易之时。 她出声，“好，边总。” 她弯腰去拎放在一旁的背包，却已被季夏一手抄过，一甩去背上背好。 两人往回走。 雨不仅没停，反而下得大了些。“嗒、嗒、嗒”的打落在树叶和地面上。 江词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不用着急。”季夏说，他走在她后面半个身位，“小心路滑。” 江词一手紧紧拽着那一小袋香榧子，一手杵着登山杖，将步子放得慢了些。 两人沉默无言，静静的往回走。 雨丝带走空气里的暖意，周遭温度渐凉。 离护林站不远，季夏昨晚那股窜来窜去的疯狂念头，才终于开始慢慢回归理智。 此时，他似乎有些醒悟，自己刚才做了一件于他而言，多么疯狂的事情。 在他过去的三十年中，他不曾做过，也不屑于做。 但是，这次，他就那么做了。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江词，从小袋里掏着香榧子，吃得正欢。 “喜欢吗？”他问。 “喜欢。”江词飞快的回答。 丝丝暖意从心中溢出，流淌…… 依稀能看见护林站的几排木房。江词正想对季夏说“要到了”，一股闷痛就从胸部传来，猝不及防，她轻轻闷哼了一声。 这段时间里她忙得有方向，也有动力，浑身都是劲儿，她似乎忘记了，那颗藏在胸口的囊肿。这痛准确无误的提醒她，项目再重要，在身体的痛感面前都显得没什么意义。 江词皱着眉，回过头看了眼在细雨纷飞中倾身向她的季夏。 他温声询问，“是不是不舒服？” 江词摇了摇手，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黯了下去，“边总，数据采集再有 5 天就结束了，分析数据和出评估报告，大概需要 5 天。” 她抬头看着季夏，“边总，10 天后，我能不能请一个小长假？” 微雨像断了线的珍珠，嘣一下从天洒落，淋落在他们身上。 江词知道痛感意味着什么，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但她也不想拖累项目，这是胡家磊第一次主导的案子，她想要让他做得完美。 再者作为基德合伙人，她不想成为横亘在基德和常刚之间的天堑。她知道季夏在努力帮她化解矛盾，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的局，得她自己破。 于无声处，季夏为她做了很多，她清楚，从金万设备评估开始，季夏为她踏平了多少条路。 如今，基德要开拓江黔区业务，政府是很重要的合作方。以前，她是员工，与常刚较真，她只针对项目说事。现在不同，季夏将她抬高到另一个角度，她要想的是基德，而不是她自己。 曾经她是程安明一手带出来的徒弟。程安明告诉她，要认真做好每一个案子，该较真就要较真。 可是在并驾齐驱的后半场，程安明背离了轨道。 江词也曾在某个瞬间，突然悟明白，程安明为什么升方凯为信通的合伙人，而不是她。信通从来只想让她跑在一线，而不是做管理层。 江词稳住心神，看着站在一步之遥的季夏，此刻，他身上少去了太多的锐利，多了一种无言温润。 江词乍然想起，季夏问过她的问题——他该是什么样子？ 江词认真想过，他于她而言，有冷硬的职场包围，她能看到的只是他驰骋职场时的决然和孤注一掷。 可是江词明白，恰是这样密不透风的冷厉之人，在职场上给了她无限种可能。 他允许她在职场里有无限的高度，这种高度，是她留在信通，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想到这些，江词胸口忽然一暖，跟着眼睛都涩起来，“边总，如果常刚一直对我有意见，基德想要拓展在江黔区的评估案，可能性很低。” 季夏目光淡淡，神色里有一种远山淡影的轻和柔。 江词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如果有必要，我可以退出合伙人，基德要优先开拓江黔区的业务渠道。” “江词，你是不相信你自己，还是不相信基德，或者是我？” 季夏的话，被潮湿的风吹散，像扬在风里的碎纸片。 江词迎上季夏的目光，笑了一下，恢复了往日的严肃，“边总，我相信我自己，是低估了常局；我相信基德，是高估了常局的为人处世。” 她语气中有着坚韧，“常局固执也好，偏颇也好，江黔区后面的案子，都要直接或者间接经过他。如果基德没有我，后续业务都能轻松吃下。但是现在不一样，常刚对我有本质上的排斥。” 季夏静静的听江词将话说完，他微微仰起头，看细雨逐渐飞成大雨，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继续追问，“所以江词，那我呢？你相信我吗？” 第80章 你是他的例外！ 雨点落下，越来越密，哗哗的雨声充斥周遭。 “边总，从我来基德那天开始，我就是将后背交给了你。”江词在绵密的雨幕中，大声回答，“我信任你也好，不信任你也好，在我冲锋的时候，能够背刺我的人，只有你。” 雨点打在冲锋衣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季夏直视着江词，江词目光灼灼，也回视着他。 天地间，雨幕笼罩之下，似乎就只剩这一林两人。 季夏久久注视着江词，但只回应了她一个“嗯”字。 江词抿紧了双唇，转身朝着护林站走去。 季夏看着她的身影，带着点倔强，带着点坚韧，明明瘦削，却又仿佛能扛起很多。 他大步跟了上去。 回到护林站，江词来不及换衣服，站在屋檐下，她从背包里掏出手机，在工作群里发信息，“大家都平安回到护林站了吗？” “回了，刚回。夏雪还想等雨停，被我硬拽回来了。”何恒轩飞快的回复。 胡家磊作为项目负责人发出提示，“今天大家都呆在护林站。明天也要雨停了才能进山采集数据。” “好的。”夏雪回复。 过了好一会儿，张强和谭莉莉回复“ok”。 江词放下手机，这才注意到季夏正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望向远处的天际。 “边总，你和袁助今天回去吗？” 季夏看向她。 江词转回目光说，“大雨路滑，开山路恐怕不安全。” 季夏微垂了下眼眸，闪过一丝浅淡笑意。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冲锋衣上挂满水珠，江词伸手拍了两下，林班班长在厨房门口招呼他们进去喝点热茶。 疼痛并没减弱，江词不想被人看出不舒服，强撑着道谢，说自己去换个衣服再来。 季夏觉得她嘴唇发白，面色看起并不是单纯的疲倦或受冷，但又觉得她似乎并不想被关注。 季夏注视了她好一会儿，终还是不放心的问，“你怎么了？” 江词随口应道，“有些冷。” 她冲着季夏勉力笑了下，把冲锋衣帽口收紧，冒雨冲回住处。 林班班长招呼季夏，“边总，快进来喝点热茶，外面太冷了。” 山里一下雨，气温就断崖式下降，阴寒冷气直刺入骨。 季夏看着江词跑进屋关了房门，他在屋檐下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去喝茶。 “边总，坐。”林班班长将一大杯热茶递给他。 季夏道谢接过，滚烫的茶水透过陶瓷杯传递出热度，袅袅热气升腾。 季夏麻烦班长找了盖子，给江词送了杯过去。他觉得直接敲门有些冒昧，把热茶放在门边就折返，只发微信告诉她开门取。 他听林班班长闲聊，时不时搭句话，注意力却都关注着江词那边。 喝完一整杯茶，江词依旧房门紧闭，静悄悄的。 季夏看了眼时间，向林班班长说了声抱歉，握着手机走出去，站在屋檐下打给袁林。 “事情办完了吗？”季夏问。 “是的，边总。三组都去了，物资和其他事情都安排妥当。”袁林汇报工作，历来简短精悍。 多年默契，季夏也不再过问细节，“嗯。你现在在哪儿？” “返回路上，五分钟后到达。” “好。” 季夏挂了电话，他看了看手机时间，今天国内头部资产评估所老板从北京飞来重庆，商谈进一步合作事宜，他最迟也得立即启程返回主城区了。 袁林果然在五分钟后赶到，他撑伞过来找季夏。 江词吃了止疼药，小憩了一会儿，精神稍好，也抱了茶杯过来。 几人围桌坐下，季夏拿过热水壶添热水，袁林立即接了过去，将江词面前那杯冷掉的茶水换成热的。 季夏交代袁林暂留林场两天，搞好林场数据采集的后勤工作。 袁林跟着季夏年头久，素来知道他每一项指令背后都有深意。 其实他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若真要理论，与北京方商谈合作的工作，恐怕更需要他的参与。 袁林看着江词，觉得她脸色确实不太好。 他略一思索，就明白大概。季夏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让他照看江词。 他想了下带的行李，点头说“是。”又丝毫不露的说，“我会尽全力协助苏经理工作。” 季夏听懂，微微点头。 “边总，你要赶回去？”江词关心的点却在另外的事上。 窗外已是暴雨如注，这样的天气就是在市区行驶，也诸多安全隐患，更何况是开山路。她心底隐隐有些担忧。 “等下我开，问题不大。”季夏多年自驾旅行，塌方道路，悬崖边开凿出的石子路，雪地，泥泞地，他都有丰富驾驶经验。 江词看着季夏，她有些微怔，想了想问他，“边总，有重要会议？” “嗯。”季夏淡淡应了声。 江词将隐忧收起，从她加入基德那天起，她就知道她所选择追随的老板，绝不会因为一场暴雨就放弃公事。 季夏见江词不再吭声，他起身吩咐袁林，“今天雨下得太大，明天进山注意边坡泥石滑落。” “是，边总。我和苏经理会多注意安全。” 季夏点头，他深深的看了江词一眼，“江词，让胡家磊在群里提示暴雨后作业风险。” “好。边总。”江词看着他，又低声说了句，“你放心。” 季夏转身走进大雨中，疾步走向停在护林站外的那辆越野车。 他坐进驾驶位，握着方向盘发动引擎，将雨刮开到最大，却久久没能踩下油门。 雨刮快速的一下又一下，在苍茫的雨幕中，刮出一小片短暂清晰的天地来。 季夏看着眼前的世界，模糊和清晰不断交替。 他发微信给袁林，“关注下江词身体状况。” 袁林飞快回复，“是，边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