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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nliaoyuan 2023-01-31 16:14:53 16次大中小

顾黎对目前的生活比较满意。
她和丈夫乐晓闻婚后的二人世界已经快要两年了，虽然目前没有孩子，但她觉得生活还算和谐。顾黎有时甚至考虑，也许他们夫妻俩就这样一直丁克下去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她还没对乐晓闻表露过这种想法。不要孩子还有一个难以绕过的原因，就是她自己的身体。不知怎的，婚前检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是乙肝病毒携带者。
在小时候的印象里，顾黎和体弱多病的形象是完全不沾边的。随着慢慢长大，加上自己不爱运动，免疫力出现下降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乙肝病毒这种听起来就离自己很遥远的东西居然被自己感染了，顾黎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小时候的疫苗肯定打过，可长大之后就疏于管理自己的身体了。
好在检查时发现，她的肝功能正常，病毒 DNA 也呈阴性，医生说只要平常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定期到医院做检查就行。
这件事她没有对丈夫隐瞒，乐晓闻也欣然接受，这让当时的顾黎松了一口气。
他们夫妻二人的认识颇具传奇色彩。那时候，乐晓闻参加工作没两年，他本来是在外地的分公司上班，但突然有个机会能调到本市。
能去大城市上班当然好，所以当时这个机会的竞争很激烈。乐晓闻用尽浑身解数，最终如愿以偿。
其实他早已厌倦在分公司时刻看人脸色的日子，陪客户和视察领导应酬的感觉也并不美好。能调去大城市的总公司，这让当时的同事羡慕不已。乐晓闻也觉得，自己意气风发的日子就要到了。
果然，本市就像是他的福地。调来这里以后，他不仅事业顺利，就连感情方面都有了巨大收获。
“这女孩长得像我的梦中情人。”这是看到顾黎之后乐晓闻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他正在和同事在外面吃午饭，同事发现，自打一个女孩进到餐馆以后，乐晓闻的眼睛就不停地随着她移动。同事开他玩笑的时候，乐晓闻就说出了这句话。
当时一起吃饭的同事有好几个，大家一听他说这话，纷纷怂恿乐晓闻去和那个女孩搭讪。他没有太多犹豫，当真要到了女孩的电话号码。
乐晓闻和顾黎就这样认识了。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顾黎倾慕乐晓闻的才华，乐晓闻也对顾黎很满意，二人自然就把谈婚论嫁提上了日程。
他们相识的经历在乐晓闻的公司被传为佳话。顾黎本来毫不知情，还是在婚礼上听他的同事们说起来才知道。
顾黎的心里甜甜的，想不到自己和乐晓闻的缘分在见面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简直像是王子和公主的童话。她当时的脸羞得通红，事后也被自己的同事取笑了好一阵。不过这也算是甜蜜的负担了。
顾黎确信，取笑自己的人一定是打心眼里妒忌自己吧。
今天顾黎下班以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到市场采购了一番。现在厨房里堆着装满蔬菜的塑料袋，案板上放着还没切好的肉。她看了看操作台上堆满的东西，估计自己得忙活好一阵了。
“呦，今天什么日子，晚餐看来很丰盛啊。”乐晓闻刚一回家就看到厨房的景象。
“嗯，晚上爸要过来吃饭，给你们做点儿爱吃的菜。”顾黎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案板。她没有提前告诉丈夫父亲要来的事情。
不知怎的，顾黎总是感觉乐晓闻不太喜欢父亲。每次二人快要见面的时候，丈夫都会变得不太高兴。这倒也不是说他会把不高兴写在脸上，总之算是一种女人的直觉吧。
“噢。”乐晓闻答应一声之后就回到客厅坐到了沙发上。
果然——顾黎心想。
以前就像是这种，每次知道快要和父亲见面，本来很高的兴致就会瞬间低落，本来谈性正浓就会变得沉默寡言，本来刚刚开起了玩笑就会一下子严肃起来。诸如此类。
“今天工作怎么样？到家挺早的，老板没抓你的壮丁么？”顾黎想要调节一下气氛，特意轻松地说。
“还是老样子吧。”乐晓闻打开了电视。
“对了，你给我报的那个瑜伽课我今天去了，效果挺好的。”顾黎突然想起一个更好的话题。

“是么，那你要按时去。你的抵抗力差，多做做运动有好处。”

不久之前，乐晓闻送了一整套的瑜伽课程给顾黎当作礼物。位置离二人住的洛克公寓不远，坐几站公交车就能到。
“我确实该做做运动了，最近都变懒了。”顾黎自嘲地笑笑。
乐晓闻未置可否，盯着电视机目不转睛。
“你说我约在什么时间合适？”
“啊？”
“瑜伽课。”顾黎提醒道，“我上班也没什么事，平时溜出来去上个课也不错。”顾黎通过父亲顾新礼的介绍，在附近街道找了份闲差，通常下午才去上班。
“别了。”乐晓闻否定了妻子的计划，尽管如此，他依然盯着电视屏幕没有转头，“你那工作本来就是混日子，一天也上不了多久的班，如果再溜出去也太不像话了。”
顾黎没有接茬，默默地继续切肉。
丈夫乐晓闻是一个正派、积极的人，虽然本身家庭条件一般，但凭借自己的奋斗，不但考上了一流大学，还在大公司找到让人羡慕的工作。如今他受到领导的器重，工作上更是加倍努力。
顾黎明白，像丈夫这样的人，多少都会对自己这种“找份闲差混日子”的情况有些不屑，以至于会在言语中情不自禁地表露出来。
“其实你也可以固定个时间。”可能是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严厉，乐晓闻转过头对着厨房开口说道，“比如说，你不是下午才去上班么，那就可以上午晚一点的时候出门，上完课再吃午饭，然后去上班。如果吃完饭练瑜伽，恐怕对你的身体也不大好。”
“这个主意不错。”顾黎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客厅的丈夫说，“约到十一点半怎么样，我十一点出门，时间正合适，上完课之后就直接吃点东西去上班，我看就这么定了……”
对话被门口传来的“咚咚”声打断，顾黎皱了皱眉。虽然她知道来人是谁，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了一句。
“晓闻，去开下门吧。”
“嗯。”乐晓闻起身向门口走去。
“嚯，听说了么，你们这儿的房价又比上个月涨了一千。”一进门，顾新礼就急不可耐地说。
洛克公寓的房子是顾新礼送给他们夫妻的。鉴于乐晓闻的家庭条件和他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实际情况，结婚之前双方家庭就商定，婚后的房产由顾家提供，写顾黎的名字，乐晓闻出装修的钱。
生在大城市的好处之一就是有机会获得比实际能力多得多的房产，有时候这种获取只和幸运、以及赖皮程度相关。
顾新礼到了一定年纪之后，命运之神开始眷顾这个早年生活并不算幸福的人。老房子拆迁之后，他凭借自己多年来的磨练，成功得到两套拆迁房和一笔不菲的补偿款。他又拿出一部分钱在自己的房子附近买了个小型公寓作为女儿的婚房。很多人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被他一朝实现。

第三章
命运之神对顾新礼的眷顾还在继续。
包括洛克公寓在内的房产，价格一直在飙升。顾新礼每次到女儿家做客，都会像大喇叭一样更新房产的报价，敬业精神连很多中介都自愧不如。
意图倒也明显，除了来自骨子里的、被压抑半生的那种炫耀情结以外，另一个主要目的，是提醒这小夫妻两个要心怀感激地在这里住下去，特别是提醒乐晓闻，要是没有他这个市井岳父，你小子现在也许还要和别的打工仔一样看房东的脸色呢。
对于这点乐晓闻自然心知肚明，顾黎虽然装作不明白，可每次听到父亲谈论房价，她总是低头看向地面，那样子就像在祈祷——祈祷这个话题赶紧结束。
乐晓闻站在门口挤出一丝微笑，仿佛没听见刚才岳父关于房价的广播一般把顾新礼让进屋里。
“弄点儿什么菜？别太油腻，我最近吃不下。”今天顾新礼似乎对房价的话题兴致不大，进屋以后就大大咧咧坐到沙发上。
乐晓闻看着岳父没有换下的鞋子皱了皱眉。他没有说话，也坐到了沙发上，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了一些。
“对了晓闻，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怎么样了？”顾新礼提高音量说。
“正联系着呢。”
“什么？”可能是没听清刚才的话，顾新礼不耐烦地抓起遥控器关上电视，“联系得怎么样了？”
“爸，我已经和朋友说了，他愿意帮忙。”乐晓闻只得又详细重复一遍。
“哦。你那朋友行不行？”
“应该还可以吧。”乐晓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现在这些个媒体都不靠谱。你说报纸还有几个人看，本来寻思着登报，后来想想，白花钱。还不如找个你说的那个什么自媒体。”
顾黎从厨房投来询问的目光，她隐约明白了父亲和丈夫所说的事情，但还想确认一下。
“你没跟小黎说吧。是我让他先别说的。”看到女儿的询问，顾新礼满不在乎地说，“其实告诉她也没什么。”他拿起桌上的水杯，也不管是否有人喝过，咕咚灌了一口便不再说话，等待乐晓闻和女儿解释。
“是这样，”乐晓闻只得接过话题，“爸让我找朋友帮忙，想要……想办法找一找……明明……”
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顾黎一副放松的表情，她笑着说，“这是好事儿啊爸。我也应该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上什么……”
“你能帮上啥，老实上班吧。”抿了一口水杯里的水，顾新礼放下杯子，“这回也算正式跟你说了，别到时候见到人吓一跳。”
“也是。”顾黎低下头继续切肉，“那晓闻，你让朋友多帮帮忙。”接下来的话虽然像是自言自语，但声音却在客厅也听得见，“要是能找到明明，咱们也算一家团聚了。”
乐晓闻虽然知道这个人，但从顾新礼口中听到“明明”这个名字，还是在不久之前。准确地说，这个名字的全称是“顾明”。
顾新礼是这样和乐晓闻介绍情况的。
顾黎、顾明是二十五年前黎明时分出生的一对双胞胎姐妹。可受生活所迫，顾新礼夫妇不得不忍痛将顾明送给一个远房亲戚抚养。不久之后，亲戚搬到其他城市，两家从此断了联系。按顾新礼的说法，飘零在外的女儿一直是他们夫妇的心病。顾黎母亲临死前最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个小女儿。现在他们有钱了，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顾明找到，了却这一桩心事。
因为工作关系，乐晓闻常和一些新媒体从业者打交道。有一天，岳父突然和他提起寻找女儿的事情，这让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所以你知道吧，小黎是有个妹妹的。”
“这个……”乐晓闻当时根本搞不清岳父的意图。
“这不，我打算找到她，你帮我个忙。”听语气，这要求不容拒绝。
“顾黎她……知道吗？”
“这事儿她知不知道有啥关系，是我想找到明明。”可能是觉得语气有些不好，顾新礼又解释了一下，“你看，你们小两口现在生活的挺好，有我给你们买的房子，给小黎也找了份轻省的工作。可一想到我那苦命的小女儿，寄人篱下的，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我这心就揪得不行。你不是总跟那些个媒体打交道，帮我发个寻人启事。那话怎么说来着，可以高调一点儿，这样更快。等找到了明明，也好让我宽宽心。”
乐晓闻无法拒绝。其实他曾经有过这方面的预感，因为顾黎提起过，她觉得顾新礼可能想找到她妹妹。不过当时顾黎也只是凭感觉随便一说，估计连她也没想到，顾新礼打算如此大张旗鼓的寻人。
“你心里别有啥想法，那毕竟是你亲妹妹。”顾新礼对着厨房说道。
“看您说的，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想法。”顾黎继续切着肉，答话的时候也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
“嗯。”顾新礼满意地往沙发上一靠，“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晓闻。家里终于有了你能出力的时候了。”
夜深了，除了窗帘外面隐约透过的灯光，屋里几乎一片漆黑。
顾黎仰面躺在床上，几乎没有什么睡意。在一旁的丈夫发出均匀的呼吸，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今晚又没有做爱。顾黎默默算了算日期，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快两个月了。本来她认为，自己的生活应该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可如果非要说些不如意的事情，这应该算其中一个吧。
她明白丈夫的辛苦。乐晓闻是一个事业心很重的人，每天繁重的工作让他到家的时候已经很累了，对床上的妻子提不起兴趣也能理解。可结婚以后做爱的频率越来越低，这让顾黎不免有些心慌——难道对于丈夫来说，自己已经没有魅力了么？更何况，听乐晓闻说，过一阵子，他要去远郊出差，虽说不算离开本市，可出差这段时间也要住在那里不能回家。这样一算，间隔的时间就更长了。
窗外的猫叫声扰得顾黎心烦意乱，本来的躁动和不安更加强烈，她干脆起身下床，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意抓起茶几上的水杯，她猛灌了几大口凉水，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爸爸晚上就是坐在这里提起找人的事儿吧。”顾黎心想。她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烦躁的原因不仅仅是夫妻生活，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寻找顾明这件事对她造成了很大冲击。
并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她的父母从小就没有向顾黎隐瞒顾明的存在。
实际上，顾黎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总之第一次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因为母亲生气地对自己说，“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你送走，把明明留下来”。
从那之后，自己就时不时地听父母提到这个名字，说起类似的话。有的是在自己考试成绩不好的时候，有的是在自己不听话的时候，有的甚至是在自己生病的时候。
顾黎以前会责备自己。她记得更小时候，无论是学习、体育还是文艺，她都曾经是父母的骄傲，那个时候，她不仅聪明、健康，而且活泼乖巧，无论各方面——用顾新礼的话说——都是个“争气”的孩子。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发现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自己就像被施加了什么咒语，眼看着很多人同龄人不断前进，自己却只能在原地打转。曾经“争气”的孩子逐渐沦为平庸，这时候，她从父母口中得知，原来世界上还有和她几乎一样的存在，她们在来到世上那一刻，因为一道选择题而走上了不同道路。
顾黎已经忘记了最初的感受——她得知自己有个双胞胎妹妹之后是高兴还是难过——她只记得自己有过两个念头。第一个念头来得早一些，她想，如果当初自己和妹妹的命运做了交换，也许父母就不会这么失望。第二个念头则在那后来慢慢形成：如果当初根本没有这个选择呢？如果只有自己一个，那么无论平庸还是优秀他们都只能接受，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抱怨与指责了。
顾黎慢慢变得消极，消极之后就会换来更多的埋怨，这形成了一个循环，她很清楚，但是却不愿去改变。
未知的东西总是充满各种可能的，逃避现实的人又总喜欢把美好的可能性想象到最大。这种逻辑用在顾黎和顾明身上再恰当不过。
父母再也没见过顾明，于是宁愿把顾明想得完美无缺，他们用这种美化了的未知和自己作比较，顾黎觉得太不公平。好在随着年纪的增长，父母已经很少提及这种比较了。她认为，一方面是因为拆迁给他们带来了经济上的满足，另一方面是因为父母年纪大了，他们总归是需要一个贴心的儿女给他们养老送终吧。
其实在认识乐晓闻以前，顾黎就很少听到“顾明”的名字了，只是不知道闹哪样，顾新礼这一阵子开始折腾找人的事，而且还惊动了乐晓闻。顾黎很怕这样会惹得丈夫不高兴，甚至看低自己。
还好，至少从表面看起来，乐晓闻没有什么异样。顾黎决定不去想这些烦心事，毕竟找人这件事就像大海捞针，这么多年断了联系，哪能那么轻松就把人找到呢。

第四章
我滴个喵喵——这是我的口头禅。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因为大部分时候这句话是在心里说的。比如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情、遇见什么好看的人、或者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在心里这么说，在更加情不自禁的时候，这句话才会脱口而出。
那天我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滴个喵喵。
事情时这样的。
我听说艾迪要在公寓旁边的茶馆相亲。
如果艾迪觉得女孩还不错，就会在茶馆坐一会儿之后出来，开车带着女孩出去吃饭；如果觉得女孩一般，艾迪就会和对方一直在茶馆闲聊，最后把对方送走。
我记得这还是艾迪母亲想出来的主意，控制相亲成本，先用小的投入和对方见面，如果不来电，就没必要进一步浪费钱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
不过，替这个女孩惋惜之余，我更多地还是在想如何让艾迪出糗。让他在女孩面前摔一跤的主意就不错，尤其是他打算带女孩出去吃饭的时候。
按照艾迪母亲的计划，一旦要出去吃饭就说明艾迪看上了相亲的女孩。
这时候让他摔一跤效果就更好了。
在这里我一定要补充一句，公寓附近明明就有饭馆，步行就可以到，干嘛非要开车出去。这无非就是想立一个年轻有为的人设，变相通知女孩“我们家艾迪”是有车一族而已。
记得艾迪刚刚买车的时候，他那对从来不关注汽车的父母逢人就要聊一聊手动挡和自动挡的差异、轿车和越野车的好坏、国产品牌和外国品牌优劣，然后再不经意间透露出“我们家艾迪”买了辆新车的消息，以及“最近他随便挣了些钱不知道买什么好、放着又没啥用，只好给石油石化做点儿贡献”了之类的论调。
其实我清楚得很，买车的钱是老两口私下里凑给艾迪的。
可能是习惯了事事都要让儿子先人一步吧。小时候，可以昧着良心或者自欺欺人地说儿子识字比别人多、算数比别人准、跑步比别人快、才艺比别人优秀云云。
可是长大以后总要拿出些实际证明才好继续这样讲话，比如买车比别人早、房子比别人好之类的，这就需要赤裸裸地金钱投入了。
从这个角度上讲，也许父母都不希望孩子快些长大吧。
好了，继续说我的计划吧。我的计划要先假设艾迪看上了相亲的女孩。
这个假设的可能性可不算低。
事实上，以我对艾迪的了解，不管什么样的女孩他都会看上的，主要的问题在于人家看不看得上他。
——我要是艾迪的母亲就不会制定这么可笑的方案。
母亲看儿子的眼睛，就像是自带美颜滤镜的相机，不仅如此，处理这种相机影像的大脑还附赠 P 图功能，进一步把看到的儿子的一切都修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至于是否会给画面带来扭曲，从来都不是列入儿子母亲考虑的问题。
一旦女孩也看上了艾迪，我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我会事先准备好香蕉皮，悄悄把它放在副驾驶一侧的门外。艾迪一定会假装绅士地替女孩先开车门的。所以，他会先去副驾驶的位置。到那个时候，他早已意乱情迷，哪还顾得上脚下呢？
“哧溜”、“咣当”、“狗啃泥”——一气呵成，想想就开心！
相亲的那天到了，我早就准备好了香蕉皮，远远地站在路边等待——要是放得太早被艾迪提前发现就没意思了。
他从公寓里出来了。今天看来是经过了精心打扮的，除了整齐的穿着以外，发型也格外精致。这简直有些不像他了，真是不对劲。
我抛开心中别扭的感觉，目送艾迪进入茶馆，然后把香蕉皮放到了预定位置。为确保万无一失、避免太过显眼，我没有用黄色香蕉皮，而是专门挑了放得比较久的、呈现出紫灰色的那种。
好了，准备就绪，等着看好戏吧——我藏到了路旁的柱子后面。
没过多久，艾迪就急不可耐地下楼引路了。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相貌平平、身材也平平的女孩。
二人向路边的停车位走去，与此同时一辆小型的迷你轿车停在我的不远处。
我来不及关注这些，只想着看艾迪的笑话，所以当时只是觉得有股奇怪的味道从我身边飘过，等我再注意的时候，味道的主人已经从我身边走过，往公寓那边去了。
可是艾迪却被这道我错过的身影牢牢吸引。当然了，他被吸引是因为身影的身材，也许还有精致的脸蛋吧。
过后再看那道身影，怎么说呢，“前凸后翘” ——这是艾迪私下里经常用到的词汇。看来他是真心喜欢这种身材，否则也不会目送着这道身影一直进入公寓还不回头。
不过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也相当沉重——由于边走边看，他完全没注意眼前的情况，结果整个身体撞到了路边的电线杆上。更糟糕的是，这一切都被身边相亲的女孩看在眼里。
哈哈，真是精彩的一幕。
你觉得这就完了？不不不，接下来还有更精彩的。
艾迪这一下被撞得七荤八素，但也顾不上许多，因为女孩已经摆出了生气的脸色。艾迪边走边解释，很快到了停车位，他的注意力都在女孩那里，想着赶紧献上殷勤、展现风度、打开车门，可结果——他一脚踩上了香蕉皮……
这一跤摔得可真不轻啊！以至于我看到他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都被摔飞了出去。
女孩被吓了一跳，但是等艾迪挣扎着站起身的时候，她才知道——刚才跳早了。艾迪原本精致的发型变得有些怪异，不，应该说是不见了才更恰当——刚才我看到的被摔掉的东西原来是假发呀！
之前看到他时的那种不对劲感觉的来源找到了。
本来嘛，年纪轻轻就逐渐稀疏的头发一直是艾迪的心病，平时见到艾迪，他的脑袋总让我想起鹅卵石上搭起的鸟窝。为了留住心爱的毛发，这一家人想了无数种方法。
即使这样，他的头ꎭ꒒ꁴ꒒发还是像是变了心的女友——你拼命想要挽留，可人家的愿望只是随风而去。
今天这一头秀发让他像变了个人，至少变得像一个符合他年纪的人。结果刚才那一撞、加上现在这一摔，假发套脱落，艾迪显出原形。
“你……你怎么还带假发呀？”女孩显然没有心里准备。
“啊？”艾迪赶紧伸手摸了摸头上，这才发现假发已经脱落。
“这个……其实国内的思想都太保守，应该 open 一点儿。这东西说起来和你们女人的首饰啊、包啊什么的意思是一样的，无非就是男人用来修饰自己的工具，偶尔改变一下形象，你们女人不也用假发的嘛，其实假发不光有女款的，本来就有男用的……哎，你别走啊……”
这次的计划太值了！
我躲在柱子后面强忍着没有笑出声音——千万不能让艾迪发现我。
可不巧的是，路边走过来两个年轻女孩，一不小心，她们目光和我的目光相接了。
我要声明，我当然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可那不是时候，她们朝我走了过来。
糟了，这是想和我搭讪吗？先不要过来呀！
我把目光转向艾迪，看到他已经放弃挽留的打算，正垂头丧气地往公寓走。鬼使神差般地，他也注意到了这两个女孩，青春靓丽的外形一下子抓住了艾迪的目光。在他行注目礼的同时，两个女孩正朝我走来，他便自然而然地顺着女孩前进的方向看到了我。
我们四目相接了。
一股名为尴尬的臭味顿时在我周围弥漫。
可恶啊，我那该死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