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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借着撩拨发丝的手擦去眼角眼泪，淡然开口：“好，我答应你。”

语毕，她便转过身去，跟上了前去救人的队伍。

银水村离避难地并不算远，每个离开鹤西的人，都会经过这儿。

而徐怀菱，恰是离开那一天，在此地遇了难。

程寅生手持一把锄头，望着眼前这副荒凉的景象，

有个汉子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不由得纳闷开口：“也不是没有妇人的丈夫或是孩子被埋在地动中了，她们都是在庙里等消息，我瞧姑娘你细胳膊细腿的，要不还是先回去？”

而程寅生并未理会他，只自顾自地挖了起来。

她今日，定要见到徐怀菱。

而那几个中年汉子见她如此坚持，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各自忙活了起来。

这一趟，倒也不是无功而返。

当真有几个幸存下来的人被救了出来，只是都已经虚弱到了极致。

而这几个人的生还，在程寅生眼中就是希望。

只是天色渐渐昏沉，她的希望也渐渐破灭。

一个又一个的人被接走，天地间只余白泠粗重的呼吸。

晌午时跟她打过招呼的汉子，此刻又凑了过来劝她：“姑娘，天色已晚，这儿我们都找过，没有伤者了。”

程寅生的唇紧抿成一条线，不声不响。

那汉子见她这样，不由得叹气。

他掏出跟水烟，坐到程寅生身后滚落的巨石上，吧嗒吧嗒抽了起来：“我的夫人，也是死在地动中。”

程寅生丢开石头的手一顿。

她没有回头，不远处汉子的声音，还在悠悠传来：“我那夫人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泼妇，在世时蛮横专断，时常在外人面前打骂我，嫌弃我是个不争气的……”

“那你很讨厌她？”程寅生骤然出声。

“原来你会说话，我还当你是个哑巴。”汉子挑了挑眉，他话锋一转，又绕回了他的妻子身上。

汉子将水烟枪在巨石上磕了磕，眸光远眺：“我从没讨厌过她，因为我知道她为何会变成这样，只是偶尔会有些不快。”

程寅生的声音不带一点儿感情，又问他：“怎变成了那样？”

汉子语调悠扬：“幼时被欺负过咯！她是随着难民流落到银水村的，瞧你也不像是吃过苦的人，要知道难民队里就是吃人的地狱，不蛮横些怎么能成？”

“她凶悍，对我也不能算特别好，可要是半点也不喜欢我，有何必在我做工时赶来送饭，赶上地动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死了……”

说着说着，汉子的声音逐渐萎靡下去。

他问程寅生：“我感激她这几年同我的夫妻情分，又怨恨她将从前的苦痛释放在我身上，直至她死，我都不明白我对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姑娘，你懂么？”

程寅生没有答话，猛地将锄头抡下，砸在一块坍塌的石板上，发出震天的响声。

一道微弱红光，在程寅生眼前溅起。

她定睛一看，只见是徐怀菱曾带过红玉髓珠。

第四十四章

那点珠玉红光，在程寅生眼前跳跃。

她猛地丢开锄镐，跪在地上挖了起来。

一粒又一粒的红玉髓珠被她找了出来，程寅生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抽水烟的汉子见她这副模样，立即瞪大了眼上前，不敢置信的问：“这下头难道还有人？！”

“有，一定有！”程寅生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扭头朝着汉子恳求，“大哥，我求你想想办法，救救他……”

汉子神色立即严肃了起来，他手指弯曲，在那块石板上敲了敲：“下头有人吗？”

程寅生屏住了呼吸，夜空下却一片寂静。

无人回应。

她眼眶烫得厉害，情绪激动得已经不能言语，只能朝着汉子胡乱比划：“定、定是有人……我求您想想办法……”

汉子粗眉紧皱，找到石板的边缘，奋力抬了下。

石板松动了下，却又很快盖回了原处。

程寅生焦急地看向汉子，只见他望着石板摇了摇头：“这玩意我一人抬不动，你且在此处等等，我去叫人来！”

程寅生自然不会拒绝，她频频点头。

待到汉子走后，她又回身，开始清扫压在石板上的杂物。

程寅生丢开碎石，不断颤声问着：“徐怀菱，你在下边吗？你跟我说句话……”

可周围还是静悄悄的。

眼泪大颗砸落，在她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中，忽然混进一声微弱的低唤：“程寅生。”

程寅生的身形陡然一滞，旋即回过神来。

她猛地丢开手中的碎石，朝着那块石板不断问道：“徐怀菱，是你吗？！”

石板底下，又传来徐怀菱那微不可闻的声音：“是……你怎么在这儿？”

“我……”

程寅生想答，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苍白的唇轻颤，跪在地上，迟迟不能言语。

而下边的徐怀菱到了此等时刻，都没有半分慌忙。

他的轻笑声一如往常，仿佛并未困在生死之际：“看来你是不准备再装作失忆了。”

闻言，程寅生一时愕然。

她讷讷开口：“你都知道了？”

是在宫宴刺杀，还是听到了她与百里明宸的谈话，抑或是顾荷所说……

“都不是。”徐怀菱的声音骤然，瞬间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养大的人，怎会不了解你。”

程寅生莫名有些鼻酸起来。

她忍住喉中梗塞，声音愈发颤抖：“那你也知道，我接近你是为什么吗？”

“知道。”

轻轻二字，落在程寅生的心上却犹如巨石。

她紧咬下唇，半晌后才问出一句：“你既然知道我是来杀你，为何纵我？”

石板底下的徐怀菱默了瞬，缓缓开口：“在你‘死’后，我不得不承认的做错了一些事，如果让你杀我，能让你放下那段怨，我无悔。”

程寅生总想说点什么，又总是张口无言。

好在徐怀菱一直在说，声音虽小，却又叫她听了个清楚。

“而且让你杀我又如何，你又奈何我不得，我全当你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陪你玩上一玩，并不打紧。”

第四十五章

听得最后这句话，程寅生哑然失笑。

果然，不论在什么时候，徐怀菱都是那个徐怀菱。

他对万事万物都胜券在握，这天底下所有人事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支撑他脊梁的，是那节张扬的傲骨。

程寅生又笑又哭，心中淤堵得更加厉害。

而徐怀菱断断续续的话声，还在传来：“如今说那些都没有用了，我还有最后几件事要交代你。”

他陡然认真的语气，令程寅生心头一颤。

她忙说：“徐怀菱，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好好听着，这是我最后一次命令你。”

程寅生的担忧还没完，徐怀菱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他似是气力将尽，那威严当中带了几分强撑的意味：“徐元慎能与我斗这么多年，也是有些本事在，此番我出事，他定在京州慢慢瓦解我这些年的势力……”

徐怀菱顿了下，程寅生他要自个儿帮他保下这些年的心血。

却没想到他说：“我那些人保下来的人应当快被他知晓了，你回京州后，去聚财当铺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他们认识你，会给你一笔钱，你就带着那笔钱和你的家人去西风。”

说道这儿，徐怀菱好像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变得极其隐忍，最后跟程寅生说道：“还好有百里明宸，将你交给他，我很放心。”

无论如何，程寅生都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徐怀菱会叮嘱她这些。

他不要王权富贵，也不自个儿打量退路。

只看到她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