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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里的咳嗽声更重，他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去。

不远处那群穿着花棉袄的小孩，因放出一个绚烂的烟花，正在欢喜尖叫。

桑妤目光投向破庙里，老癞子还躺在烂凉席上，巨大的佛像正怜悯的看着他。

她蹙眉，攥着棉衣往里走去。

只是才抬脚，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回过头去，就见徐长衡面无神情：“凡人都有他注定的命数，这是他的劫难，不能干预太多。”

这是他的命？

桑妤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徐长衡，渡劫前在天宫的一幕幕又浮上脑海。

那时她不愿被人轻贱，徐长衡也对她说，这就是她的命。

这到底是什么命？

难道有人生来就要承受所有苦难，被人瞧不起吗？

难道他们力量微小，就连逆天改命的机会都不给吗？

但是桑妤也没说太多，她忍了又忍，对徐长衡露出个笑来：“是，就像当初你捡我回去是为了给玉竹入药，当时那也是我的命。”

徐长衡微怔，喉结滚动，大抵是想要说些什么。

而桑妤看出了他的意图，装作无意地岔开了话题：“马上天黑了，徐长衡，我们不妨先去看看什么地方好看烟火。”

语毕她便转身，再度朝着闹市走去。

夜色徐徐而至。

家家户户都挂起了大红灯笼，集市上愈发热闹。

经过白天那件事，桑妤最后那点兴致也被消磨，只能强撑着应付徐长衡。

这样挣扎能得到的效果，自然是微乎其微，且极其容易被察觉。

烟花会还未开始，徐长衡便已看破桑妤。

他们二人停在一座桥上，四周是各类小摊贩的叫卖跟欢声笑语。

桑妤正看着河里的锦鲤争食，耳畔忽然传来徐长衡的声音：“阿妤，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桑妤心不在焉，随口应了一句：“你问就是了。”

身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等到半晌过去，桑妤才困惑抬头，迎上徐长衡眼眸。

桑妤这才发现那双永远淡漠的眼中，竟然有了不解和神伤。

她顿感不对，赶忙清了清嗓子：“徐长衡，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徐长衡轻轻点头，俊逸面容蒙上一层复杂神色。

他一字一句问：“你分明已经不爱我，还强装这副情深的模样，是为了什么？”

桑妤一瞬愣住。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朝徐长衡笑道：“徐长衡，你是不是在乱想什么，从前我那般喜欢你，怎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而没等她音落，徐长衡便出声打断。

“正是因为被你真心相待过，我才会问这句话。”

“我知道你还有许多事在瞒着我，但我也懒得一一问过了，只有这件想要得到答案。”

“你是因为曾经被我辜负，所以现在才要用这等手段来报复我，是吗？”

第三十三章

徐长衡逼问，而桑妤却只保持着沉默。

她看着徐长衡不断乱想的痛苦模样，心底泛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明明到这一刻，她是应该如释重负的。

既然徐长衡问起，就干脆将一切的真相告诉他。

什么浩劫将至，长明将会灰飞烟灭来助他平定；什么他们之间其实已经了无情分，但如今非要在一起是为帮他渡过情劫，好让他修为大增。

但话到嘴边，桑妤莫名说不出来。

因为她能够感觉到，此番说了，她跟徐长衡就了无关系了。

很奇怪，她明明已经不再喜欢这个人，却也舍不得跟他再也不相往来。

桑妤不知道该讲些什么，而她的这份沉默，在徐长衡眼底是默认。

他也不再隐藏，反而率先摊牌：“其实你给我的忘情水解药，我并没有喝。”

“什么？！”桑妤脱口而出。

听到这里，她才有些反应。

而徐长衡伸出手，将那个瓷瓶送到了桑妤面前：“因为这里头，根本就没有解药。”

她接过徐长衡手里的瓷瓶，拔开塞子抖了抖，里头只掉出个小纸条来。

打开一看，是长明的一句话——

“忘情水三界无解。”

桑妤有些错愕，忽地想起那日她对长明说，徐长衡用了瓷瓶里的解药恢复了记忆，长明那副奇怪的表情。

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徐长衡复而开口：“但凭借这句话，我能相信我曾与你有过一段纠缠，但遗憾的是，我不可能再想起来了。”

无论他们过往有多甜蜜，但遗忘就是遗忘。

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

桑妤喉头莫名有些发涩，好半晌才挤出一句：“那这些时日，你都是装的？”

徐长衡倒是回答得快：“是。”

桑妤不解，她抬眸看向徐长衡：“为什么？”

以徐长衡的心性，绝不可能浪费时间跟她玩这等小把戏。

他本就不愿意花心思在情爱一事上，三界当中，也只有玉竹费劲办法得到过他的偏心。

桑妤愈发看不透眼前的人，而眼前的人却突然坦荡起来。

徐长衡一字一句，缓缓道：“因为我愧疚。”

短短五个字，却听得桑妤心头一颤。

最为冷清冷血，连性命都分贵贱的徐长衡，竟然会对她一个小仙愧疚？！

这句话不用放在从前，桑妤现在听了，也仍旧觉得天方夜谭。

她本能否认：“徐长衡神君怎会因为当初之事感到愧疚？你不是曾说过，你养我的那一刻起，为玉竹入药就是我的命……”

“那不是。”徐长衡忽然出声，斩钉截铁的打断。

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认真，直视着桑妤，语气里满是坚决：“自你修成人形开始，你的命便应当由你说了算。”

桑妤的心，慢慢沉寂了下去。

过了这样久，她终于得到了徐长衡这句话。

只是来得有些太晚。

她敛了敛情绪，又问徐长衡：“那神君今日将一切说破又是为了什么？觉得带我来人间走一遭，已经足够弥补我吗？”

如果徐长衡这样想，那只能说明他有些太蠢。

而徐长衡也如她所预料般摇头，只沉声道：“我只是想挑明着问问你，还是想知道你假意接近我，是不是为了报复我，让我爱上你再将我抛弃。”

天边，莹莹白雪飞絮。

桑妤凝着眼前的男人，倏地笑了：“是，又如何呢？”

第三十四章

一句话落，万籁俱寂。

行人们或是撑开油纸伞，或是先行回了家。

四周很快空旷下去，桥上ʟʐ只余桑妤与徐长衡二人。

徐长衡耳畔边回荡着那句回答，至今还未回过神来。

桑妤一歪头，忽而话锋一转：“这个答案对徐长衡神君很重要吗？难不成徐长衡神君对我由愧生爱了不成？”

这显然只是激徐长衡的一句玩笑话，可徐长衡却突然答应。

“是，不可以吗？”

桑妤陡然滞住。

她眼底闪过一瞬错愕，又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徐长衡方才的意思是说，他喜欢她？

周遭莫名静默了下去，桑妤耳边只剩雪落下的声音。

半晌过后，徐长衡的话声才掺杂其中。

他说：“我早就知道你接近我并不是因为喜欢，但我还是任由你这般做了，只因不知何时起，我竟然会怕你离开。”

“我分不清这是种什么样的情绪，就它是喜欢了，现在想要问问你的心意，不可以吗？”

不可以吗？

从各方各面来说，这当然可以。

无论是桑妤私心想要甩开徐长衡，还是她想让徐长衡对她彻底死心。

但为什么，她心里却发涨得厉害？

藏在怀中的通天镜又震了下，桑妤知道，大抵是长明又来催了。

所以她收起那些不该有的情绪，看着眼前人嘴角轻轻勾起。

她的笑里，满是冷意：“神君还看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你从前那样待我，我自然是恨你，想要报复你，而如今看来，我应当是做到了。”

桑妤故作无奈地耸耸肩，她看着徐长衡的眼眸，随口就道。

“没想到你这样高高在上的神君，也会爱上我这等卑贱之人？我本想着你能因当年错事对我有一丝愧疚，我都感恩戴德了。”

“既然你已经袒露心意，那我也就将话挑明。”

“徐长衡，我如今不爱你，往后也不会了。”

桑妤试着把话说得要多绝情有多绝情，想着这样能引来情劫。

可天边除去烟花绽放，再无其他动静。

难不成是每个人渡情劫的时候，